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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入骨,杀人利器◎

屠竹回薛放的卧房里, 找了一件最小的外衫,追上杨仪,叫她穿了。

杨仪道:“我不冷。”

屠竹笑道:“十七爷说他冷, 仪姑娘穿上了,他就不冷了。”

杨仪本来觉着是薛放的衣裳, 不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听了这句, 抿嘴一笑, 当下果然从善如流地穿了。

只不过, 就算屠竹已经尽量选了最小的这件, 杨仪穿着,下摆还几乎拖了地,更兼肩头到袖口宽宽绰绰, 仿佛从哪里偷来的一般。

她只能将内里官袍的系带解开,束在外头,从腰间往外拽了拽, 这才像点样子。

杨仪将面上蒙了帕子, 先检看了王大夫的尸首。

尸首的致命伤很简单, 跟王娘子的丈夫方炜的死法一致,都是颈间被划开了一刀。

所以在薛放赶到的时候, 王大夫还有一口气在, 但必死无疑。

因此,吴娘子的说法, 那蒙面人作案, 其实还能说得通。

毕竟跟苟七一块儿作案的还有一人, 而俞星臣不认为美娘是苟七的同谋。

这样一来, 也许是那真正的同谋在外趁机浑水摸鱼, 制造事端。

小孟在旁探头探脑。

先前见杨仪也来了, 小孟大大地松了口气。

他虽然也把苟七的尸首验看了一番,但实在想不出苟七该是死于何种“急病”。

如今有了杨仪,如同见到救星。

杨仪走到苟七身旁。先前小孟已经把他的衣衫解开,粗麻布磨旧的衫子散着,下面倒还盖着东西。

杨仪从头开始验看。

这苟老七虽然是十恶不赦之辈,但却有一副难得的好体格,他是二十开外的年纪,又是常年干粗重活,身体十分结实,肩头、胸脯的肌肉横生,硬邦邦的。

上回见到这样的体格,还是之前码头上的王六哥。

杨仪垂眸细细打量,似乎他身体每一处都值得观赏,不容错过。

小孟在旁看的啧啧称奇,在他眼里,似杨仪这样的府门小姐,生得又干净清透,居然竟不忌惮这种死相狰狞的尸首。

何况……这苟七的身上还有一种类似骡马的臊臭气味,叫人作呕。

她竟不嫌弃,丝毫不被干扰。

不管是苟老七的头还是他的上身,都没有可疑的伤处,正欲看他下面,小孟瞧见门口处有人影躲躲闪闪。

小孟歪头见了,叫道:“杨太医?您怎么来了这里?”

杨仪已经掀开了盖在苟七身上的麻布,正细看他的伤处,见伤口血淋淋,麻布上都沾了不少,细看还有些许粉末。

杨仪料到是杨佑维用的止血散,可既然用了止血散,怎么伤口还是这样,并无缓和之意?

正欲再看,听见小孟叫人,她便暂时停手:“大哥哥?”

杨佑维含糊应了声,没进门。

杨仪走到门口处,转头看去,见杨佑维紧握着手站在门边上,微微缩着肩头,跟他平时的那种自然端正不太一样。

猛地瞥见杨仪出来,他仿佛受了惊吓似的一抖。

杨仪问道:“大哥哥,有事吗?”

“妹妹,”杨佑维的目光躲闪:“你、你在看那个尸首……”

“是啊,他突然死了,不知是什么缘故,需要验尸看看,”说了这句,杨仪道:“大哥哥,你之前一直都在?”

杨佑维道:“我先前见他无碍,只往伤处洒、洒了些止血十灰散,就去了外头。”

简单的一句话,他说的神情恍惚,话语带虚。

杨仪疑惑:“十灰散自是对症的伤药,可他的伤口不知怎么,没见转好……对了,大哥哥有没有为他诊脉?”

杨佑维听了这两句,脸色更不佳,低着头不敢看她:“我、不想碰这种人,只在先前才把他弄回来的时候诊过。”

“哥哥可知道,”杨仪道:“他有别的疾病吗?”

杨佑维道:“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哦,那也没什么,”杨仪道:“有的症状,在突发之前是没有预兆的。”

杨佑维先是点头,而后神情又有点惶然:“妹妹……”

后面还有一具尸首等着她料理,杨仪细看杨佑维的脸色,轻声道:“哥哥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就行了。”

这会儿小孟因不知如何,也过来问道:“杨侍医?”

“我、”杨佑维犹豫:“没有!”

见他转身要走,杨仪上前拦住:“大哥哥。”

杨佑维的眼圈微红,眼中竟有了泪,杨仪见势不妙,拉住他手腕,引他又往旁边走开了数步。

这会儿已经夜深了,廊下只有些许灯笼的幽光摇曳,庭院内黑沉沉的,不知何处传来夜枭一声细叫。

杨仪低低道:“怎么回事?”

“妹妹,大概是我、我……”杨佑维一扭头,总算说了出来,“害死了这苟老七。”

杨仪只觉着夜风突然更凉了几分,让她身上寒意滋生。

她不由把罩在外头的袍子攥紧了些:“什么?你……你做了什么?”

屠竹跑去找薛放,只说了一句:“仪姑娘叫您快去。”

薛放想也不想,跳起来直接出门。

来到后衙验房处,只见杨佑维自己站在门口,失魂落魄。

薛放瞥了他一眼,径直入内。

这时侯杨仪已经把苟七的尸首检查完了,包括那伤处。

她的脸色有点凝重。

薛放见她身着自己的青袍,一笑,走到身后问:“着急叫我什么事?”

杨仪却有点后悔叫了他来。

她抬头看着薛放,又扫向门口那道神不守舍的身影:“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薛放扬眉,慢慢敛了笑:“实话实说。有什么为难的,我替你解决。”

背后就是那具可怖的尸首,杨仪检查过后,身上还有点微冷,但望着他的眉眼,杨仪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又大又暖,杨仪紧紧地握着,仿佛要借一借他的暖意。

薛放有点意外,索性将她的双手合在掌心。

他却也猜到事情恐怕非同一般:“你说就是了。没什么可怕的。”

想到门口见到的杨佑维:“跟杨太医有关?”

杨仪道:“是。这苟七……伤口处虽是洒的止血散,但里头多了一样东西。”

“什么?”

“相思豆的粉末。”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几乎乡间小儿都会背的这首诗,其中的“红豆”,便是相思豆。

但是,世人都以为相思豆寓意缠绵之情,却很少知道,这相思豆是有剧毒的。

若是吞服,会引发腹痛呕泄,严重的会脉搏微弱,呼吸困难,体内出血,最终致死。

而粉末洒落伤口,更是毒入血脉,无可救药。

之前杨仪叫屠竹把小孟带了出去,薛放却仍是放低了声音:“是杨佑维干的?”

他想起自己在离开巡检司的时候,所见的杨佑维原地徘徊,似有难题不解的那一幕。

杨仪有些困惑:“大哥哥有点闹不清,他说……他原本是打算这么干,可却没敢……谁知苟七还是死了。而方才我检查伤口,确实是相思子入血的症状。”

“别的暂且不提,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干?”薛放疑惑。

杨仪望向杨佑维,大公子正扭头看向他们,杨仪道:“让大哥哥跟你说罢。”

下午时候,杨仪换了杨佑维,让他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形。

起初一切安妥,直到傍晚,杨佑维正欲往巡检司去,走到半路,杨家的一个奴仆突然慌里慌张地找了来,说是杨首乌不见了。

杨佑维不明所以,忙问是怎么回事。

那奴仆道:“之前小少爷跟着丫头在院子里玩,丫头只漏了一会儿不见,小少爷就找不到了。”

他又忙着把个小皮老虎给了杨佑维:“少奶奶说,把这个给大爷,大爷就知道了。”

这是小山奴最喜欢的一个玩具,此刻老虎嘴里叼着一样东西。

杨佑维颤着手接过来,将老虎嘴里的东西取出。

那是张字条,上头只有寥寥两行字:杀死苟七,孩子无恙,苟七不死,孩子归西。

下面还有一行:要想孩子平安,不许报官。

杨佑维如五雷轰顶。

他本来想报官,但一想到杨首乌在歹人手里,他便不敢冒这个险。

但他是个本分人,又从来谨小慎微,叫他去杀人?他哪里懂这个。

不过,因为担心杨首乌,杨佑维却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因为怕小山奴真的出事,爱子心切,让他思来想去,终于想出了一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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