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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字不合,天真如他◎

杨仪回院子的时候, 瞧见杨甯还在廊下站着。

远远地望见她这么快出来,杨甯似乎有点诧异,想开口, 又没有说什么。

杨仪也没心思理她,只目不斜视地经过而已。

她回到院中, 回想方才跟俞星臣相见, 心里竟有一股火不能退, 看到桌上放着一个针线盒子, 便举手抱起来, 用力扔在地上。

小甘跟小连站在门口,小连小声问:“怎么了?”小甘摇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不料, 杨仪看着那无辜的针线盒在地上乱滚,却又后悔。

自己气归气,针线盒子做错了什么。

她俯身要去捡起来, 两个丫头慌忙上前。

杨仪看她两个抢着把东西都整理妥当, 便叹了口气。

正要进里屋, 外头孙妈妈道:“二老爷来了。”

丫头们把东西放好,行礼的行礼, 倒茶的倒茶。杨登摆手:“不用, 你们先退下。”

他走到杨仪身旁:“刚才是怎么了?为何无端端对俞巡检那样?”

杨仪这会儿已经稍微冷静了下来,但也没心思跟杨登解释。

“就算你不想看诊, 你大可把话说的柔软些, 俞巡检再怎么好涵养, 你也不该那样放肆, 幸亏是他, 若换了别的人, 岂能容忍?”杨登望着杨仪,苦口婆心地说了这几句,看杨仪脸色冷冷,便又道:“这些日子你只管在外头混,且又给太后看了诊,想来自然跟先前不同了……”

“父亲!”杨仪打断了杨登:“我岂是那样的人!”

杨登道:“那到底怎样?是俞巡检什么时候得罪了你?”

他问了这句,想了想:“俞巡检今日脸色不佳,我给他诊了脉,似是偶感风寒,何况他也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了家里长辈来请你,他肯自行前来,可见对你颇有尊重之意,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该当面给人没脸。”

杨仪叹了口气,除了必须的公务正事,她宁肯自己少见俞星臣一面是一面。

如今俞星臣提的又是让她去俞家给俞鼐看诊……看诊,一是俞家的人,二,还得进俞家的门,她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只是面对他就已经足够,还要让她“故地重游”?

还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可面对杨登的谆谆之语,杨仪终于道:“我知道了,方才是我一时失态,回头若有机会,我向俞大人赔礼就是了。”

杨登瞪了她一会儿:“那你到底为何就一反常态的……”

“父亲不用问了,我跟俞大人许是天生的八字不和。”杨仪皱眉道。

杨登微怔:“八字……不至于吧,咳……”他自言自语说了这句,又忙道:“那你……你是不肯给俞尚书看诊的了?”

杨仪刚要回答,忽然又止住。

等杨登从院中返回,前厅里,早不见了俞星臣的身影,问小厮只说俞巡检在半刻钟之前就离开了。

耳畔轰隆隆地一声闷雷响。

杨登抬头,却见不知何时,头顶天空已经阴云密布。

俞星臣出了杨府大门,进了轿子。

往巡检司而行,才到半路,雨已经下了起来。

街上的人纷纷躲避,有伞的还好些。

一瞬间街头空了不少。

正行间,突然听见有人吵嚷,俞星臣闭着双眼靠在轿子里,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

他隔着帘子问灵枢:“是什么人?”

灵枢盯着前方,大雨之中,有个人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浑身都已经水淋淋的了,不知是喝醉了还是怎样,显得极其狼狈,被一个赶马车的车夫骂的狗血淋头。

灵枢依稀瞧见那人身影熟悉,一惊,忙对俞星臣道:“看着倒像是赵御史……”

俞星臣眉头紧锁:“去看看!”

灵枢撑着伞向前,却果然是赵世,手中还握着一壶酒,正向着那车夫笑,满头满脸的雨水顺着滑落,他竟毫不在乎。

灵枢道:“赵大人?你怎么在此?”

又呵斥那车夫:“疯了?敢对大人无礼!”

那车夫吓了一跳,忙后退道:“我、我怎么知道他是大人小人,我好好地赶着车,他就冲出来,差点儿被马儿踩到,如果弄伤了,算是谁的?这可跟我没有关系。”

灵枢听了这句便道:“快走吧,休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车夫也顾不得纠缠了,赶忙上车,打马绕弯去了。

灵枢见赵世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他忙上前拉住,把伞举高了:“赵大人,您怎么了?为何大早上喝的如此?”

赵世眯起眼睛看他,雨水浸着眼珠子,叫他看不明白是谁:“你管我呢?走开!”

他一扬满是水的衣袖,扭身就要走,谁知脚下扭动,竟又摔倒在地。

此刻,轿子落定,一个家丁撑起伞,陪着俞星臣向着此处走来。

俞星臣边走边咳嗽,定睛细看地上的赵世。

起初他还不信这是赵世,直到现在……加快步子,俞星臣走到跟前:“赵兄!”

赵世坐在地上,慢慢抬头,依稀望见伞下的俞星臣:“俞兄?”

俞星臣一摆手,一个家奴上前,跟灵枢一起把赵世扶了起来,俞星臣咳嗽着道:“四爷,你这是怎么了?”

赵世望着他,忽地笑道:“俞兄难道没听说过?御史台暂叫我罢职,夏绮要跟我和离,她可还怀着孩子……偏偏家里老太太竟纵容她……家里的人也不向着我,大哥把我骂了一顿,说我自甘堕落……”

俞星臣皱眉听着:“别人如何说话,赵兄何必放在心上。横竖你自己该有分寸。”

赵世仰头,又要喝酒。

俞星臣道:“四爷!”举手一拍,赵世手中的酒壶落地,跌得粉碎,酒水跟雨水混在一起。

“你……”赵世跺脚叫道:“你何必管我!”

俞星臣拽住他的手,左右看看,拉着他向旁边走去。

那是一家小茶楼,因是早上,人并不算多。

灵枢不等吩咐,即刻叫店家准备姜茶,拿干净毛巾。

不多时东西送了来,赵世不动,俞星臣拿了一块帕子要给他擦。

赵世苦笑,才终于接了过去,自己把脸跟头上擦了擦,丢在一边。

灵枢将姜茶放在他跟前,另一碗给了俞星臣:“大人也喝些吧?驱驱寒意。”

两个人默默地各自喝茶,俞星臣才知道,原来从赵世被卷入泗儿被杀的案子后,那天夏绮在巡检司一番痛打,便回了夏家。

赵三爷虽然把赵世带了回府,但赵家的老太太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大怒。

她并没有护短,而是把赵世痛骂了一顿:“平时拈花惹草也就罢了,竟还跑到那种地方去了,我以为夏绮脾气再烈,也不至于拿鞭子抽你,这样看来,抽的却是轻了!该活活打死!免得辱没赵家门楣!”

赵世那时候还满身的伤,又被痛骂,无地自容。好不容易老太太给劝止了,又给兄长痛斥了一顿。

次日,御史台知道了这件事,便迅速作出决断,暂时罢了赵世的职,命他反躬自省。

赵世自觉着面上无光,无处容身,竟一直在外借酒浇愁。

两人说了片刻,赵世说道:“你要去衙门?留神耽搁了时辰。”

俞星臣看着外头屋檐底下飞流的雨幕:“无妨,已经耽搁了。”又看向他身上:“换一身衣裳吧。”

赵世喝着姜茶:“没要紧……不必,免得待会儿还是弄脏了。”

“四爷这样,家里也不管你了么?身边为何没有个跟着的人。”

赵世笑道:“我如今都不在家里住了,谁还管我?”

俞星臣惊讶:“什么?那你如今住在何处?”

“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罢了。”赵世摇摇头,显然不想多提。

俞星臣这几日一直忙于公务,竟不晓得外头的事。

如今见赵世如此,惊愕之余,不免劝道:“赵兄眼下虽有波折,但也不可如此自暴自弃,何况御史台只是暂时罢了你的官,日后自然会再起用。至于……”

想到他的家事,自己也不便插嘴,只含糊说:“家里也只是一时的过不去,再等些时日,会有转机也未可知。但当务之急,是别把自己的身子弄亏了,尤其是这般饮酒,绝要不得。”

赵世嘿然两声,喝了茶,人也清醒了好些,忽然道:“我听说那花魁案子结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泗儿究竟是怎么死的?”

俞星臣见是在茶馆内,虽然两人说话声音不高,但谨慎起见,只道:“案子已经呈报给了冯旅帅,还要审看过才能结案。”

赵世并未追问,只笑道:“你啊,还是这么谨慎。”

两人说着,见外头的雨小了些,忽然有几个人撑着伞,且走且打量,似在找人。

赵世一眼看见道:“是找我的,俞兄,今日多谢了,我先告辞。”

俞星臣微怔,定睛细看外头,却像是几个女子,冷不防看见中间那人,形貌依稀,竟有几分像是杨甯。

而那伞下女子回头看见赵世,好像很是担忧,迎着说了几句话。

赵世向内指了指,那女子看见俞星臣,微微诧异,继而脸上露出似羞似笑的表情,遥遥地向着这里屈了屈膝。

赵世同那女子沿街而去,那女子且走,且回头打量俞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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