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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袭对峙,她的味道◎

巡检司正厅, 上座是冯雨岩老将军。

俞星臣将霜尺的招认,他们所推算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他的口齿明白,条理清楚, 冯雨岩微微点头。

“这么说,真凶就是这叫霜尺的娼女, 在那两家妓院出事之时, 她也并无不在场的人证……大有机会前去作案。”

俞星臣道:“是, 已经紧急派人却追那所谓云州的李麟, 按照脚程, 此人应该刚出京畿地界,按理说一两天便能找到。”

冯雨岩沉吟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将她的证供记录清楚,她的情形如何?”

“太医院的杨太医正看着, 暂时还无性命危险。”

“这就好,让她如实招认,怎样杀害的两名花魁……以及各疑点都解释清楚便可。”

俞星臣听到这里, 隐约听出了一点不同的意思。

冯雨岩却不动声色道:“对了, 那顺天府的孙衙内, 还有曹校尉之子还在司内?问明口供便许他们离开吧。不必牵连无辜。”

“是。”俞星臣顿了顿:“吏部闻侍郎府公子的口供并无。”

“闻北蓟的身体不好,先前就在门口发病, 等他情形稳定了或许再补上, 也或者不必,毕竟此事跟他无关。”

俞星臣看了眼老将军, 见他垂着眼皮, 似正寻思什么。

“老大人, 现在只有一点, 薛参将还觉着此事有异, 他怀疑霜尺并非真凶。”

冯雨岩皱眉抬头:“十七?这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相貌跟画像一致,又有亲口招认,又几乎是捉了现行。他又弄什么?”

俞星臣道:“因为之前到巡检司报信的那顾瑞湖的小厮并未找到,薛参将怀疑那人的身份。”

冯雨岩的目光涌动:“胡闹,跟随顾二公子的人那么多,也许报信的那人并未回去,跑到别处去了呢?他总是这样异想天开。”

俞星臣欲言又止。

冯雨岩道:“这案子本是寻常花魁被杀,如今更把漕运司牵扯入内,偏偏……还有孙,曹甚至……几位。再拖下去恐怕更不好看,当断则断吧,你回去,叫十七莫要胡闹,不要平地生波!”

俞星臣自上厅出来,正自往回,恍惚见一道人影往外去了。

他驻足的瞬间,灵枢道:“那看着像是小侯爷。”

俞星臣一个激灵:“看看他往哪儿去!”

灵枢闪身去后,俞星臣自行回厅,他的副手忙来禀告:“方才小侯爷去看过那个娼女,正她已经醒了,也不知他说了句什么,那娼女忽然情绪反常,叫嚷什么‘不是’……”

俞星臣转去看霜尺,正见顾瑞河在问她:“薛十七跟你说什么了?”

霜尺靠在床边,一手遮着脸,恍若未闻。

杨佑维在旁边,担心顾瑞河再度动手,不料顾大公子这次还算克制:“你方才说‘不是’,‘不是’什么?不是你害的瑞湖,或者……”

霜尺道:“别说了。”

顾瑞河道:“我为何不说?你害了我弟弟,我一定要查个明白,不管是你或者另有真凶,我谁也不会放过。”

霜尺放手,缓缓抬眸:“我就在这里,那你动手啊。”

顾瑞河一怔。

霜尺却向着他展颜一笑:“不敢吧大公子?我都已经招认了,你偏偏听那个十七爷的话,不敢动我一根汗毛,你这么听话,怎么给你弟弟报仇呀,你这会儿若杀了我,我还能赶上他,叫他死的不那么孤零零的,可惜你……外强中干,不顶用,我真替他可怜。”

顾瑞河被气的脸都红了:“你……”

霜尺却猛地一把攥住了他的领口,将他往跟前猛地一拉:“动手啊,你还等什么?”

顾瑞河冷不防,被拉的向前,两个人几乎脸碰着脸了。

不知为何,顾大公子竟没有立刻推开她,或者真的动手。

旁边的杨佑维看呆了。

俞星臣在门口看到这里,轻轻咳嗽了声。

顾瑞河才仿佛反应过来,一把将霜尺推开,却听到她闷哼了声。

他吓了一跳,才醒悟到自己方才推得好像是她胸前伤处,低头一看,手掌心果真有些许血渍。

“我不是……”他下意识地想要道歉,话到嘴边又忙止住。

霜尺疼得脸都白了几分,她却咬着唇,毫不在乎般呵呵地笑:“死不了,你的手太轻了。”

顾瑞河抿唇,转开头去。

俞星臣走到跟前。

他先看向顾瑞河:“公子可否先退避。”

顾瑞河同他对视片刻,又看了眼霜尺,竟没有再说什么,拔腿出外。

俞星臣又看向杨佑维,杨太医起身,退了出门。

室内再无别人,俞星臣看向霜尺,却见她因为疼,正微微地发着抖。

俞星臣道:“先前小侯爷说,你这手法不像是自戕,倒如同寻死。”

霜尺半闭着眼,冷笑不语。

“我本半信半疑,现在看来竟给他说中了,你……真的是在给什么人打掩护?”

霜尺似乎一忍再忍,却还是开了口:“我没有。”

俞星臣道:“那你不如告诉我,小侯爷跟你说了什么?”

他等了片刻,见霜尺没有回答,便道:“你最好如实告知,因为我方才见了我们旅帅,已经决定就此结案,我跟旅帅都不愿意节外生枝,想必姑娘也是一样。”

霜尺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俞星臣又道:“但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小侯爷已经出衙门去了,我猜的不错的话,他应该是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姑娘该知道他去哪儿了吧。”

霜尺的嘴唇开始发抖,看得出她是在竭力隐忍,就仿佛她要忍得东西,比她身上的伤还要更疼。

俞星臣最擅长攻心,他声色不动地:“我不知你要护着的是谁,但你若不告诉我,小侯爷便去找他了。以十七郎的脾气,你该清楚后果。”

霜尺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不,不是……”她伸出双手捂住了脸:“天啊,为什么不让我死!”

俞星臣沉默:“霜尺姑娘……我不管你有什么苦衷,你要为之打掩护的人,可是个十恶不赦、屠杀了两名花魁的人,而且他还害了王六,还有如今正在衙门的王蟾,对于这种人,你觉着值得吗?”

“不,”霜尺颤声,她放下手:“他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冷血之人,他原本没想害他们……”

她似乎怕泄露更多,进退维谷地停了下来。

俞星臣道:“你说他‘原本没想’,可他毕竟是害了。如果王公子救不了,这就是四条人命。”

“不是!”霜尺摇头,声音很轻地:“就算不是他,王六也是必死!”

俞星臣着实地意外了。

闻北蓟被带回了府里。

书房内,闻侍郎看了眼这个儿子:“先前因你身子弱,并不逼你学文习武,只叫你悠游自在,如今看来好像太过放任你了,怎么竟掺和到那种案子里去了?”

闻北蓟低着头,不言语。

闻侍郎看了他一会儿,叹道:“算了,回去吧。这两天不要出门,外头很不太平。”

“父亲……”闻北蓟抬头。

闻侍郎才拿起书,闻言看他:“何事?”

“我今日见的……叫霜尺的女子,她、她不是坏人,”闻北蓟鼓足勇气:“父亲能不能……”

闻侍郎的眉峰皱起:“此人已经给巡检司拿住,如何定罪自然是巡检司说的算,不是你说她是好是坏,就能更改的。”

闻北蓟的眼圈红了:“父亲……她是、是为了……”

闻侍郎默默看了他一会儿,却没有打算听下去:“别说了,我还有事。你且回吧。记得好生吃药。来人,带少爷回去。”

两名丫鬟从外进来,闻侍郎道:“好生伺候少爷,别叫他再出去胡混,若还跑出去,就打断你们的腿。”

闻北蓟没有再出声,跟着丫头们出去了。

等他走了,闻侍郎望着门口,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色将晚,门上有人来报,说是巡检司薛参将来寻小公子。

闻侍郎稍微寻思,命人请进来。

书房之中相见,闻侍郎打量薛放,微笑道:“当年十七郎在京内,我未曾见面,近来总听有人提你,果然不凡。比扈远侯更见神采。”

薛放道:“闻大人,小公子可在?”

“已经入夜,他恐怕早就睡下了,白日受了点惊吓,他的身子又不好……倒要让他多歇息。不知十七郎有何事?跟我说也就罢了。”

薛放道:“没什么大事,有几句话要跟他说而已。”

“若无大事,就等改日吧。”闻侍郎的态度十分温和。

“既然这样……”薛放望着这滴水不漏的闻侍郎:“大人应该知道今日巡检司新接的案子吧。”

“我当然知道,北蓟贪玩儿,竟跑到那种场合去,我先前已经痛斥过他一次,禁了他的足,以后他不至于再乱跑了。”闻侍郎说着,呵地一笑,云淡风轻:“还要多谢你们冯大人网开一面,肯放他回来,不然他的病在外头发作,倒也叫人为难。”

说完了这句,他道:“对了,听说之前花魁被害,已经找到真凶了。就是今日叫霜尺的娼女?”

“闻大人的消息倒是灵通的很。”

“这种事巡检司并未保密,要知道也不难。唉,总算捉拿到真凶,也叫人松了口气。倒要恭喜十七郎,又破了一件棘手大案。”

薛放凝视着他:“我想大人误会了,对他们而言兴许案子已经结了,但对我来说,尚未。”

“哦?十七郎心里还有疑点?”他疑惑地问。

薛放道:“若大人肯叫我见见闻北蓟,这疑点可能迎刃而解。”

“这……”闻侍郎一笑:“这话从何说起。”

薛放道:“我就不跟大人兜圈子了,我怀疑闻北蓟跟此事有关,今日霜尺费尽心思要保的人,就是他。”

闻侍郎脸上的笑慢慢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有点冰冷的表情:“十七郎这玩笑,未免开的太过了吧。”

“是不是玩笑,还请令郎出来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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