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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手探尸,夤夜同骑◎

那人站在门口, 好像在寻找什么似的,不疾不徐抬眸四看。

身形端直,一点灯光照出温润眉眼。

薛放扭头, 望着那出现在门口的俞星臣,磨了磨牙。

他看不惯俞星臣是有原因的, 这个人总是会超乎寻常的聪明, 也会莫名其妙的讨嫌。

比如此刻。

俞星臣似才望见廊下两人, 他走了过来。

“仪姑娘, 请恕冒昧, 有几句话……要当面跟你商议。”

薛放道:“你多等一会儿会死么?”

俞星臣只瞄他一眼,却并没在意十七郎的态度。只看向杨仪。

杨仪不知他有什么话,正要让薛放先回避, 十七郎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俞星臣看他,杨仪有点诧异:“哦?”

薛放哼道:“既然非说不可, 那就让我说罢, 如今秦仵作告了假, 他想让你先……”他重重叹气。

俞星臣平静淡然:“我只是因事态紧急,权宜之计, 以征求仪姑娘的意见, 并不是非逼你如何,毕竟薛参将也担心……怕你不能胜任。”

薛放觉着刺耳:“我哪里是说不能胜任, 她干什么不成?我是觉着不该叫她去干那种事。”

俞星臣道:“这不仍是觉着不能胜任之意么。”

薛放道:“你找茬是不是?”

“旅帅。”杨仪忙制止了他。

若论起斗嘴, 薛放大抵是辩不过俞星臣的, 何必以己之短, 攻彼之长。

杨仪往薛放身边走近了一步, 半挡他身前, 她看向俞星臣:“俞大人想叫我帮忙,直说就是了,何必用这些激将法,不符合您的身份。”

俞星臣望着她于薛放跟前的站姿:“只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有冒犯,还请见谅。”

杨仪道:“我愿意帮这个忙,但不是因为俞大人开口,而是……因为我想。”

薛放看向杨仪,她的面色恬然而目光坚定。

瞬间,从南到北,从羁縻州到京内,从照县到鸡鸣,薛放想起她做的那些常人所不能为的事,也许……

想护着她把她藏起来,又不想遮掩她的光。

他心里有些微乱。

俞星臣微笑:“不管如何,多谢。”

杨仪淡声:“不必,毕竟我不是为你。”

薛放听到这里总算有点回神:“就是,又不是为了你。若要道谢,也是我谢她。”他看向杨仪,有几分期待地:“我说的对不对,仪姐姐?”

杨仪垂眸:“对。”

薛放又得意又自傲的眼神,把俞星臣都要闪瞎了。

但是说归说,笑归笑,在杨仪要去验房的时候,薛放还是拉住她好几次:“别去了吧,再说秦仵作都看过了,他是很有经验的,我叫人把那些尸格之类都拿给你就是了……”

杨仪道:“我答应了这件事,心里总要有个底。你叫我看一看,无妨的。”

“答应了也可以反悔,俞星臣说什么又何必在意。”

“我又不是为了他。”

“对对对,”薛放赶紧答应,“你是为了我。”

杨仪笑笑:“好了,不要闹,你没有别的事情要做么?你叫屠竹跟着我,自己忙去吧。”

薛放拉住她,回想方才那被打断的亲亲,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只等以后再找机会了:“我不放心,我陪着你。”

杨仪倒是知道他未必肯看那些,便道:“咱们各干各的,岂不更快?早点解决了这件事,大家都安生。”

薛放一听早点解决,心头一动。

是啊,早点解决了此事,才可以办其他的。

虽然杨仪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看见泗儿的尸首之时,仍是手脚冰凉,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之前洛蝶给她“用”的那些,或动物尸首,或者人尸,那可都是死了的,但是面前这个人,是给人活生生虐杀了的。

本来王六是凶手已经定局,这个案子的古怪离奇之处她也没有很用过心去想。

偏又出现这第二件。

杨仪望着泗儿惨白的脸,白布掀开,秦仵作显然是个心细的人,他已经尽量地把泗儿的五脏六腑都归回了原位,只是尚未缝合,看着就……

可光是归位这一项,杨仪对秦仵作就不由肃然起敬。

也正是因为秦仵作做的非常谨慎仔细,杨仪能一目了然。

不过,相比较那叫人触目惊心的致命伤势,杨仪在意的,是泗儿的脸。

她发现泗儿的神情,显得有几分安详,按理说如此死状,死者的样子该很狰狞才是。

泗儿的脖颈上确实是有勒痕,秦仵作的判断是勒死了之后才剖尸的。

但杨仪凑近细看,泗儿脖子上的青紫痕迹颇淡,不重。

这不是正常勒死该有的。

杨仪皱眉,伸手过去,将泗儿的嘴轻轻地捏开。

刹那间,一股似浓似淡的酒气夹杂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恶气,荡了出来。

杨仪微微避开。

过了片刻,杨仪复又靠近,这次,在酒气之下,她闻到了些许熟悉的气味。

秦仵作的徒弟得了俞星臣吩咐,将尸格送来给她,杨仪一一看过,最后的目光停留在发现凶器的一行。

细细的柳眉拧起,杨仪望着搁在旁边的那柄短匕首,才明白为什么薛放那样担心,一再阻止自己。

杨仪把尸格记录反复看了机变,将纸张放在旁边。

走到桌前,杨仪将泗儿的腿稍微分开。

凶手将凶器置于此处必有缘故,杨仪心里想的是,他到底是想藏起凶器,还是刻意的伤害而已。

那里的伤势触目惊心,显然不是一刀了之。

这是在泄愤,而非藏匿凶器。

杨仪想起了赵世。

如此手段,倒是符合赵世怕泗儿纠缠,杀人泄愤。

但虽然赵世的品格确实有些问题,可用这种手段,对他而言仍是太超过了。

何况他只是袖口一点血迹,而之前的王六是浑身浴血,毕竟要剖开一个人,血迹四溅,是绝不可能那么干净的。

偏事发后,有人看到赵世从房内跑出来,而没有发现别的凶手。

如果不是赵世,那凶手又是怎么逃走的?

想起王六,杨仪若有所思,问秦仵作的徒弟:“王六的尸首……还有那位解语姑娘的……”

徒弟道:“之前因为已经结案,解语的被红绡阁的人领回去,听说已经送去城外埋了。那王六的也早由司内送去埋葬。毕竟现在天热,尸首不能搁太久,何况案子已经……”

杨仪的目光落在桌边的尸格上:“那他们两人的尸格,请也找来给我一看。”

小徒弟道:“这两份不在这里,已经交给了俞巡检薛参将……不知在谁手里呢。”

杨仪吩咐屠竹,屠竹立刻前去找寻,半刻钟后把两份都取了回来,杨仪先看解语的,解语被害的手法虽跟泗儿差不多,但是私/处并没有被毁……杨仪摇了摇头,又看王六。

王六致死的原因,自然是被愤怒的众人殴打,回天乏术,但最后推了一把的自然是杨仪的针。

不过秦仵作因为得了授意,便没有提这些,只记录伤重不治身故。

杨仪看着这份尸格,想到一件事,她往门口走了一步,忽然又止步,只问小徒弟:“王六的尸首最后也在这里,秦仵作可又检验过?”

徒弟道:“师父确实检验过,还……”他说到这里,似乎怕泄露不该说的,便忙止住。

“还怎样,”杨仪温声道:“不必顾虑,我是俞巡检跟薛参将所派的人,有什么不用隐瞒。”

徒弟这才小声道:“还从王六的头上、拔出了几根针。”

那自然是杨仪针灸的时候,被王六一阵乱拍,有的断入其中,有点被扫掉。本也不足为奇。

只是秦仵作要忽略杨仪针灸之事,自然并没有在尸格上记录。

杨仪皱眉,沉吟片刻:“可知道是几根?”

徒弟却记不清了:“四?五……”

“那么,那些针现在可还留着?”

徒弟不知她为何总追问这个,摇摇头:“师父没说,许是扔掉了。”

杨仪没再说什么,请徒弟取了水,她洗了手后,把几份尸格合起来,拿着往外走去。

屠竹没敢进内,一直悄悄地等在外间。

看到杨仪走出来,屠竹才算神魂归位:“是要去见十七爷吗?”

“对。”杨仪见豆子也在,便揉了揉它的耳朵。

先前夏绮来到巡检司,鞭打赵世,屠竹跟斧头闻讯而来,看了个正着。

先前是案子,如今又是这样,简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斧头暗中对屠竹道:“这巡检司真没白住,一个月五百文钱,十七爷给的真划算,你就拿五百两来,也看不着御史大人被鞭子抽啊。”

两人到了前厅,薛放却正跟人拦着,屠竹对杨仪道:“那是葛副队。”

隐隐约约,杨仪只听见葛静抱怨:“人家只想见你……有钱……白等了一场。”之类的话。

薛放却似乎道:“不行,算什么男人……”

杨仪心中狐疑。

跟薛放说话的确实是葛副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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