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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信他,案中之案◎

陈十九在旁边听的仔细。

一路上薛放都没跟他说什么, 他虽不知究竟,但猜到事情必跟萧太康脱不了干系。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事情仍超乎自己想象。

怪道薛放竟也一反常态。

陈献原先就压握着腰间佩刀的刀柄,听到这里, 越发攥紧了些。

腰刀随之向后微微一挑。

萧太康留意到了他这个防范的动作。

看看自己的手,他又看向薛放, 了然而无奈地笑道:“原来, 你这小子竟是怀疑到我头上了?”

薛放却没有笑:“萧太康!我在问案子, 你只管回答。”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呼萧太康的名字。

通常, 是以亲昵的“萧师父”称呼, 公事公办或者调侃的时候,便用“萧旅帅”。

比如方才他才跟萧太康照面,便是以“萧旅帅”称呼。

而又唤他“萧师父”, 那是因为还有一点情分。

萧太康当然清楚他的意思。

他张手,翻来覆去把自己的手看了一遍:“我本来也正疑心,我这手上到底是因为那夜的烟熏火燎所致呢, 还是别的缘故, 今夜听了你所说, 我才恍然了悟,原来是‘尸毒’。”

薛放皱眉:“你当真干了那些事?”就算说出这句话, 他的心都像是被扭住了似的难堪。

“住口!”萧太康怒斥:“臭小子, 你当我是什么?禽兽么?”

他说话间直接上手,在薛放肩头狠狠捶了一把。

薛放捂着肩膀倒退, 并没还手。

倒是身后陈献压刀上前, 喝道:“萧旅帅!”

萧太康则骂道:“他是当局者迷混账就罢了, 你陈十九素来聪明, 竟也跟着他混!你真觉着我会干那些……好好好, 我也不说什么了, 你们要真觉着我有罪,立刻拔刀,就在这里斩了我的头就罢了!我一把老脸活到如今,给你们这样疑心,命也不用要了!”

薛放被打,心反而稳了些。

他是不肯相信萧太康是那种人的。

就算所有线索指向萧太康,就算薛放连夜来质问,但很难分得清,他的直接质问,到底是要找到真凶,还是想要萧太康亲口的一个否认。

陈献不为所动。

他的眼神冷冰冰的,透出几分锐色,跟那张漂亮的娃娃脸大不相称:“我只信十七。”

薛放定了定神:“真不是你?那你的手到底怎么回事。”

萧太康吁了口气:“我原本没往这上头疑心,你一提我才想起来了,先前沈仵作验尸的时候,我因查案心切,也碰过那些尸首……我想,多半是因为这个才染了尸毒的吧,除了这个我可想不到别的了。”

薛放道:“你真碰过?”

“沈仵作先前在验房里,你若不信,只管去问。”

薛放扬眉:“即刻传他。”

巡检司门外,陈献带的那五十名鸡鸣县的士兵,整理林立。

王参军出去瞅了眼,大感忧心,对小闫主簿低低地说道:“竟带了这么多人,这陈十九看着来者不善啊。他想干什么?”

小闫主簿道:“陈旅帅是有名的笑脸难缠,但两县虽然交界,可从来跟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次他又像是跟着薛十七郎来的,难不成是为了那件案子?”

王参军瞪大了眼睛:“你说飞尸案?可查案归查案,弄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倒像是要打仗,这算什么?”

小闫主簿叹气:“谁知道呢,薛十七郎如今进了京畿巡检司,他自然是破案心切,毕竟这是他回京接的第一件案子,如果不能破案,便无法在京畿立足,他当然得不择手段些了。”

王参军道:“不行,咱们得进去看看,万一他们为难旅帅……”

正说着,就见萧太康从厅内走出来,喝道:“来人!”

王参军赶忙跑上前来。

萧太康道:“派两个人,去看看沈仵作还在不在衙门。立刻叫他来。”

王参军答应着要去,陈献却道:“且慢。”他扬声唤了两个自己的手下,“跟着去。”

这是摆明了不相信他们。

“你……”王参军不由瞪向陈十九,又看萧太康。

这好歹是在照县的地盘,不是在鸡鸣县,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萧太康也深知陈献在提防他们私下串供,却不动声色地说道:“陈旅帅谨慎,这是好事,速速去吧。”

王参军向着陈献冷哼了声,到底带人去了。

此时小闫主簿走上前,迟疑着道:“旅帅……”

萧太康道:“无事,你先回去吧。”

小闫主簿看了看薛放跟陈献,犹豫着转身,萧太康又道:“等等,后桥打人在逃的案子,明日叫人再去一趟,本不是大事,别拖成了大事。”

小闫主簿踌躇道:“确实不是大事,只怪那被打的王财主家里咬定了要重罚孙五,孙五害怕,才一直潜逃不归的。”

萧太康哼道:“实在愚蠢,岂不知越逃罚的越重,明日你亲自往他们家走一趟,我想他们家里必定不会跟孙五断了联系,你告诉他们,要保孙五无事,只叫他尽快来出首!不然动起真格,生死就难说了!”

小闫主簿躬身:“是。”徐徐退了两步,出门去了。

薛放在旁听着,跟陈献对视了一眼。

萧太康回头,见他们两个还站在身后,便道:“之前王员外家走失了一只羊,怀疑是孙五所为,两方争执,孙五先动了手,后来虽那只羊找到了,但王员外却自称被打出了毛病,动辄头疼脑热,嚷着要赔钱又要让孙五坐牢等话,那小子不禁吓,竟就跑了。”

薛放道:“当真打伤了?”

萧太康道:“请了几个大夫看过,有的说无恙,有的说伤在脑子、心肺之类……看不太出来,怕有内伤。虽从外看着没什么要紧的样子,可也不能就强压着他说无事。”

薛放道:“打的厉害不厉害难道不知道?”

萧太康回身重新到了厅内,道:“那孙五盛怒之下打了他一拳,然后推倒在地上,虽看似不厉害,但谁知道是否真有磕碰?为难就为难到这里。”

陈献一直到此刻才放了腰刀,便拿手肘顶了顶薛放:“那位从之先生不是会医术吗?叫他来一看便知。”

“你以为她是孙大圣,给你这唐三藏念念咒就来了?”

陈献抿唇一笑:“我当然没有这能耐,但你十七爷难道也没有?”

“去!”薛放啐了他一声。

陈献却又看着萧太康,靠近薛放低声道:“你刚才情急的时候说漏了嘴……”

正在这时,萧太康回头:“对了十七,你刚才跟我说,是什么……杨仪告诉你尸毒的事的,那杨仪难道就是白天来的那位……鸡鸣县严仵作的同门?他不是叫从之的吗?”

薛放刚才满心都在萧太康到底有无嫌疑之上,忘了避讳。

他还没开口,陈十九在旁泰然自若而一本正经地说道:“是这样的,‘从之’是他的名,‘杨仪’则是他的号,修身养性的‘养’,颐养天年的‘颐’。一般外人都叫从之。只有十七偶尔会叫叫人家的名字。”

萧太康点头:“哦……原来如此。”

薛放很是佩服陈献张口就来的本事。

王参军带人匆匆回来:“旅帅,沈仵作不在衙门,据说一刻钟前家去了。”

萧太康皱眉:“去他家里找。”吩咐了这句又道:“等等,不要吵嚷,只说衙门里有点事,叫他回来看看,别着急忙慌惊吓到他家里人。”

王参军答应,又急忙带人前去。

趁着这个功夫,薛放就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又说给了萧太康跟陈献。

最后他道:“如果不是公门的人,未必会那么快知道哪里死了人。加上那夜,那面具人怎么就轻易出现在衙门里,若不是熟悉巡检司地形的,又怎会轻车熟路?”

萧太康皱眉沉思:“其实那件事后,我也曾想过,那面具人到底是因为我死了而要浇桐油的呢,还是有心要我死,如果是前者就罢了,如果是后者……我诈死的事,只有几个心腹知道。”

陈献在旁听到这里:“还有发生在鸡鸣十里庄的案子,那尸首是头七才出事,按照十七的说法,如果那凶手是你们这儿的人,对鸡鸣县的事情自然不熟,莫非是……路过作案?”他问了这句,又道:“你们最近有没有人离开照县去往鸡鸣的?”

萧太康寻思片刻:“据我所知并无,稍后我再叫人通查一下。”

薛放却看着萧太康:“你诈死是为引那凶手来偷尸……”说到这里蓦地想起那凶手对尸首所做的那些令人发指的事,他停了一停:“倘若他相信你已死,又何必浇油?这不合常理,唯有后面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知道你诈死,所以故意倒桐油要将你烧死。”

陈献问:“为什么他非得冒险出来烧死萧旅帅?”

三个人都沉默了。

片刻陈献又道:“要么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深仇大恨,要么,也许他知道萧旅帅诈死要引他出来,所以恶意报复。”

薛放问萧太康:“你到底有没有恨你入骨的仇人。”

萧太康苦笑:“我自诩没有那种非要我死而不可的对头,也许如陈旅帅所说,他只是想报复我欲引蛇出洞罢了。”

陈献道:“若真如此,那就得从你几个心腹之中查找。萧旅帅诈死的事情到底都有谁知道?”

萧太康叹气:“这些人都是跟随我身边多年的,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一个有嫌疑的。”

陈献冷笑:“可还记得方才萧旅帅骂我们当局者迷么?难保你也如此。”

萧太康沉吟:“好,查清楚了去了疑也行。”他想了想,走到桌后,提笔写了一张纸:“就我所知都在这里了。不过……我虽信任他们,可难保他们也有信任之人,当时若有人把消息泄露出去……就难办了。”

陈献跟薛放凑过来看名单:“横竖只先把这上头的人都清理干净再说。”

只见上面写的是:王镇,闫一安,沈暂,王千里,赵彤……

王参军,小闫主簿,还有那位沈仵作赫然都在上面。

萧太康指着上头,告诉他们某人是做什么的,正说完了,王参军终于把沈仵作带了回来。

沈仵作年纪三十开外,中等身量,有点瘦削,两只眼睛有点深陷,隐隐透出些许精明。

王参军因为被陈献的人跟着,也没有提前跟沈仵作说什么事,只按照萧太康的说辞。

如今沈仵作一看面前除了萧太康外,还有薛放跟陈献,他仿佛意识到什么,眼睛里一瞬间掠过些惊慌之色。

萧太康道:“沈仵作,这位你见过,京畿巡检司的薛参将,这位是鸡鸣县……”

“小人知道,是鸡鸣县的陈旅帅。”沈暂带着笑微微哈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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