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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硬心软+第三颗头◎

薛放赶了过去, 飞起一脚把戚峰踹开:“叫你跑这儿放风筝来了?”

戚队正身法敏捷地躲开,觉着此乃无妄之灾:“他磨磨蹭蹭走的很慢,我这不是怕耽搁了旅帅的正事吗?”

薛放把杨仪拉过去, 看她已经把昨儿那套衣裳换了,可新换的这长衫下摆却不知打哪蹭了好些灰。

十七郎只觉这一抹灰很是碍眼, 遂自然而然地俯身把那衫摆上拍了拍:“没磕碰着吧?”

杨仪却看着前方在马上的韩青, 一身戎装的韩旅帅双目幽沉, 正凝视着她。

而前方路边, 原本蹦蹦窜窜的豆子也停止不前, 它仰头对着韩青汪汪叫了两声,两只耳朵都随着颠动。

泸江下游,十几个水手拉着纤绳, 喊着号子,将江中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的竹排往岸上拉过来。

韩青站在岸边,手叉在腰间, 肃然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竹排。

他的耳畔, 清晰地听见身后不远薛放在训话:“你是不是没长耳朵, 把我昨晚说的都当耳旁风?”

韩青回头瞥去,他本以为薛放是在训斥戚峰, 谁知才转头, 就看到戚队正俨然摇晃着来到身旁,而那边薛放低头瞪着的的人, 是杨仪。

韩青很诧异, 挑了挑眉。

戚峰却道:“那个黑乎乎的……就是尸首?”

韩青重新回身:“不错。”

戚峰道:“烧成这个熊样, 神仙也认不出他是谁。这还怎么查?”

韩青淡淡道:“神仙认不出来, 你们这儿不是有个宝贝吗?”

“宝贝?”戚峰疑惑。

韩青道:“就是你们薛旅帅捧在手心怕飞了的那个宝贝。”

戚峰竟硬是没转过弯来。

韩青见状, 也懒得给他解释。

而此时, 只听杨仪回了句什么,薛十七郎便跟吞了火药一样:“你就不长记性吧……等把你自个儿累死过去,看谁救你!”

他喷了这句,意犹未尽似的又咬牙道:“若早跟我说你昨晚上没回去,今儿我才不许你来。自己身子什么斤两不知道?”

韩青的目光恍惚了一下:薛放这人,口硬心软。

明明关心的了不得,还做一副叱骂的腔调。

戚峰也注意到了,缩了缩脖子他说:“昨儿晚上杨先生救治那些受伤的乡民,天快亮才回去,你别看他身子骨弱的一口气就能吹倒,关键时候他比你我顶用多了。”

韩青道:“哦?”

戚峰看看自己的大手:“他昨晚上救了至少八个人的性命,你能吗?”

韩青微微扬首,盯着木排上那仿佛是一段乌焦木似的东西:“我不是大夫,我有我自己的差使,也不必跟大夫相提并论。什么人干什么样儿的事,刽子手砍头,将士杀人,大夫救命,天经地义。”

戚峰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他一向不是个敏于言语的人,被韩青以笼统的大道理掩过,他竟不知如何应答。

身后却是薛放的声音:“没人说不该专司其职,可承认他人的无私无惧,舍身忘己,有那么难吗,韩旅帅。”

戚峰听了这句,心里才舒坦了。

是啊,他的本意是夸赞杨仪,却给韩青一句话弄的转了向,反而显得他夸大其词似的。

但只要昨夜在场的人,都是有目共睹,就算是救命的大夫,也未必如杨仪一般舍生忘死的去拼命救人。

韩青淡淡道:“没那么难,至少对于薛旅帅而言,您可是真恨不得把杨大夫顶在头上,对待贵府祠堂牌位也不过如此。”

“你这个人……”薛放斜睨他,刚要开口,衣袖给人一拉,是跟着走过来的杨仪。

杨仪望着前方的那木炭人,适时地问:“旅帅可看出什么来了?”

薛放忙扭头:“黑乎乎的,真丑。”

杨仪道:“看他的左耳上是不是挂着一串耳坠?”

薛放跟戚峰两人忙看过去,却见也是黑乎乎的,不晓得是何物。

十七郎问:“那是耳坠?这是个……”

“男子,”杨仪在他想错之前提醒:“旅帅忘了,本地的男人都只在左耳上挂耳坠。”

薛放吁了口气:“我说这不太像是个女人呢。”

戚峰道:“耳坠又能说明什么?”

杨仪道:“昨日将军传我的时候,正是泸江三寨的几位头人出门,当时龙寨主戴的是一颗蜜蜡珠子,桑寨主是一枚狼牙,卓寨主是一串玉石……”

薛放摸着下颌:“你看的倒是挺清楚的,我以为只有女孩子在会在意这些玩意。”

十七郎这句话是随口提起,因为就他自己而言,他虽然跟那三个人在屋内相处过不短时间,也知道他们奇装异服,戴着耳坠,但却从没仔细盯着看过,所以对于什么质地款式,竟是模糊一无所知。

兴许是因为男子的身份,在他的认知之中,那种物件就是不属于男人的,自然就没有认真看的兴趣。

杨仪却给薛放这句话弄的心里一惊。

薛放这话歪打正着,杨仪平时确实不至于心细到这种地步,可她毕竟是女子的身份,看到那种琳琅的耳饰,又戴在男人身上,当然就好奇加倍,便格外留意打量过。

此刻自然不免心虚。

戚峰已经跃跃欲试:“不是说桑普洛不见了么?要是狼牙,那应该就是他没跑了吧。”

才说到这里,忽然有船工大叫了声,指着江面,原来那竹排被烧了许久,固定的绳索早就毁了,只是一时没有散开,如今给大家拉了半天,竹排开裂,上头残存的东西陆陆续续顺着缝隙掉入江内,而那尸首也跟着摇摇欲坠。

这会儿已经不能再用蛮力拉扯了。

韩青跟戚峰往前走了一步,韩青正催促众人:“快,去把那尸首弄上来!”

竹排距离岸边还有差不多大半步,加上早就散架,哪里还有人敢上去。

跟韩青同来的仵作尽量探头向前看,可也看不出什么来。

水手们的惊呼声逐渐大了,原来那尸首的一条腿已经浸入江水中,稍有不慎就会整个坠落。

薛放道:“这尸首烧得外焦里嫩,要是稍微一碰,那什么劳什子耳坠也就没了。”

戚峰早跃到岸边,打量了一下,纵身跳上竹排。

他脚下的竹排顿时分开两截,戚峰不住摇晃。

水手们大叫小心,戚峰看着前方歪着的尸首,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东西露出格外狰狞的牙齿,好像在冲着他笑。

戚队正克制着心里的不适,找准角度冲了过去。

但他低估了自己的体重,竹排骤然裂开,那乌黑的焦尸如同诈尸似的摇了摇,一头栽向水中。

戚峰不顾一切冲过去,用力一扯,总算及时在焦尸干枯生硬的头皮上抓了把,但他自己也跟着站立不稳,险象环生。

岸上的水手们看着这一幕,大概是被戚队正的勇气激励,又有几人纵身跳入水中帮忙。

这时戚峰一边试图稳住双脚,一边奋力掐着那尸首的头颅往上扯,可偏偏焦尸的肩膀被开裂的长竹挡住,卡的很紧,竟如拉锯一样艰难。

“耳坠子!”岸上薛放东张西望,向着那边打量:“小心他的耳朵!”

戚峰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什么耳朵,能揪住那颗干瘪的头已经不错了,且他还得尽量让自己别掉下去。

几个水手奋力向着他的方向游来,场面慌乱,所以极少有人注意,水手之中还夹杂着一只狗,正是豆子。

大概是因为跟戚峰的感情早非以前可比,豆子察觉戚峰有难,便也跟着冲了下水,它的体型小,动作却灵活,竟比那些水手更快地游到了竹排旁边。

戚峰正已经是强弩之末,看到豆子,惊喜交加:“豆子,豆……”才叫了一声,脚下的竹筒剧烈晃动。

戚队正“啊”地叫了声,整个人往前栽倒,但他毅力可嘉,手中居然还是没有松开那具焦尸。

这场景看起来就仿佛是那乌黑的尸首把他带着一起落入了水中。

等到水手们游过去及时地拉住戚峰,众人七手八脚上岸后,还没来得及喘息,突然有个人厉声大叫:“啊啊这是什么……”

众人扭头,赫然发现戚峰手里提着的只有一个东西,黑乎乎圆溜溜难看之极。

仔细看,原来是被从颈间撕开了的一颗“头”,正呲牙咧嘴地歪在地上,至于尸首身体,竟不知断到哪里去了。

水手们如避鬼怪一样赶忙从戚峰身旁退开,好像怕那头颅窜起咬人。

只有戚队正不嫌弃那头颅的可怖,忙去打量。

戚峰找的当然是那头的左耳,而方才经过他那奋力撕扯,加上各种碰撞,这死人头的耳垂果然不翼而飞,大概是沉到了江底某处,这可是比尸首更难寻回的。

正在失望,忽然众人又是一声惊叫,原来是豆子上岸,拼命摇晃自己沾湿的毛,将好些水珠都淋在旁边人的身上。

豆子颠颠地跑到戚峰跟前,张口吐出一物。

围观者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戚峰低头一看,顿时喜形于色:“豆子!”他一把将豆子揽了过去,亲热地揉搓豆子的脑袋。

薛放也有些意外:“哟……真是人狗同心啊。”

原来豆子吐出来的,赫然正是那失踪了的耳朵,那耳朵被烧的萎缩起来,只有一点了,耳坠也被烧得几乎跟它成为一体,但仔细看,依旧能看出弯弯的狼牙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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