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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为主子分忧,自己来当这个人形台阶的阿牛:“……”

四殿下,咱们不要这么拼好不好?咱不要忘了咱的高贵身份啊!

996:“……这是恶心的样子吗?秦青,放我下去,我要撒泡尿让李夙夜好好照照他这副狗腿子的模样!”

秦青被逗笑了,漂亮的桃花眼不由弯了弯。

叶礼眼睛一亮,皱了一路的眉头便在此刻松开了。他完全未曾发现自己的心绪已被秦青不知不觉操弄于股掌。

秦青握住叶礼的大手,踩着对方坚硬的膝盖,轻飘飘地落了地。

看见满身花瓣,清艳绝伦的一个玉人缓缓走来,村民们连忙让开,诚惶诚恐又感激涕零地叫着小侯爷。

秦青摆摆手,径直走到江匪石跟前,指着远处被烈日烤焦的山林说道:“你组织一批人把靠近村庄的树木都砍掉,至少要砍出十丈宽,工钱我来出,每个人一两银子。”

江匪石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小侯爷是怕山林着火,波及村庄吗?好的,我这便找人去砍树。”

叶礼微微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秦青叫自己看的竟是山上焦黄的树木,而非什么野兽和匪患。

他自小养在宫中,哪里知道夏日还要砍树防止山火?他又没在山野里生活过。

面皮一阵紧似一阵,烧得热辣辣的。叶礼抬眸去看江匪石,目中划过一丝敌意。这人好像总能在一瞬间领会秦青的意思。而秦青看他的眼神也露出了激赏和欢欣。

敌意不知不觉加重了,惹得江匪石也看过来。叶礼连忙收回目光,垂下头。

“砍掉的树木别乱扔,运到侯府来,我会按照市价收购。我准备扩建房屋,需要很多木材。若是附近村寨还有空闲之人,尽可以去侯府帮我打地基、烧砖瓦、建院墙,工钱不会拖欠你们。”

秦青慢条斯理地说道。

江匪石眼珠一转,立刻便笑了:“那么小侯爷可否把招纳工人的差事交与我?有些人好吃懒做,就算去帮工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绝不会出力。我对附近的人都很熟悉,我保证帮小侯爷招到又勤快又老实的工人。”

秦青深深看了他一眼,勾唇低语:“那便劳烦江先生了。”

他知道江匪石想干什么。领到了这份差事,江匪石便要绝了先前那些卖妻卖女之人的路。

那些人就算把脑袋磕出血,他也不会为他们登记报名,送去侯府做工。

江匪石的心就有这般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有些人就是该死。

为了多一口饭吃,把孱弱的女儿活活掐死。为了尝一尝肉味,互相交换幼儿当两脚羊烹煮。父母得了重病,直接扔进山里喂狼……

乱世的残酷非常人可以想象。

而江匪石却把这些禽兽不如的行径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不会给这些禽兽任何一条活路。

江匪石弯腰拱手,谢过小侯爷的赏识。

秦青忽然凑上前去,附在这人耳边低语:“江先生,你是一个妙人。”话落,他弯了弯昳丽多情的桃花眼,勾了勾粉嫩优美的薄唇,戏谑地笑了。

江匪石耳朵一烫,心也跟着急跳起来。小侯爷果然知道他心中所想。

但他面上丝毫不显,笑得同样温柔多情:“小侯爷也是个妙人。附近村庄这些人在小侯爷的照拂下,怕是今岁唯一能活到来年开春的灾民。”

“江北城也会无事的。”秦青拍了拍江匪石的肩膀,这才缓缓离去。

叶礼眼睁睁地看着二人忽然凑得很近,头碰头说起了悄悄话。他们还望着彼此密密切切地一笑,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秦青说什么,江匪石都能第一时间领会。江匪石心里想什么,秦青似乎也知道。

秦青喜欢男子,这江匪石长得俊美,脑子也聪明,秦青会不会转而喜欢他?

叶礼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短刀,忍耐着一阵烈过一阵的酸气。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酸的。是因为不甘心被一个平民百姓比下去吗?

叶礼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了江匪石。

江匪石却只是轻飘飘地睨过来,微弯的唇角带着几分轻嘲。

这傲慢的表情与秦青像了十成十。他在故意模仿秦青吗?他也配?

娘的!叶礼咬牙暗骂一句,这次却有了明确的唾骂目标。

秦青慢慢走到马车边,为难地看着高高的车轮。

叶礼连忙回神,快走几步,半跪下去。

阿牛拉了他一把,换做自己跪下。这回阿牛说什么也不让四殿下承受这种辱没了!

万没料到叶礼竟然不领阿牛的情,肩膀直愣愣地撞过来,把阿牛弄翻在地,他自己则跪在车轮边,乖乖送上自己坚硬稳妥的膝盖,手臂也自动自发地伸出去,等着搀扶秦青。

996:“还是你厉害啊秦青!这个人刚才还说你恶心,现在都知道争宠了!”

秦青撇开头,小小地翘了翘唇角,这才抓住叶礼的大手,踩着膝盖登上马车。

叶礼一个燕子翻身就飞上马车,潇潇洒洒进了车厢。他算是想明白了,自己最大的优点是武功高强,倒不如经常展示一下武艺。

阿牛看着主子过于华丽的上车动作,心里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隐隐约约,他在主子身上看见了自己曾经的影子。那个时候为了博取主子的重用,他就是这么卖弄的。

啊呸!主子不可能讨好秦青!别乱想!阿牛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这才爬上马车往回赶。

江匪石和刘三走到路边目送秦青。

那些争相报名的妇人与女童不敢靠近,便站在远远的地方,成片成片地跪下给逐渐远去的马车磕头。从今往后她们也有了活路。她们不用再担心被家人卖掉,舍弃,甚至暗暗杀死烹成肉食。

饱含苦楚的泪水雨点一般洒进干裂的土地,浇活了希望的种子。不知谁哭了一声,紧接着就是成片的嚎啕。这不是悲哭,是向死而生的狂喜。

江匪石回头看了看这些妇孺,眼眶里一阵酸楚。末了他又看向小侯爷远去的马车,心里萦绕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怦然。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秦青对外面喊道:“阿牛,等会儿你带着侯府的令牌去找那个矮胖男人,把他手里的女童和妇人都买回来。不要送回侯府,叫管家给你带路,送去最远的庄子。”

“为何要送那么远?”阿牛疑惑地问。

不等秦青回答,叶礼已经开始抢答了:“笨!若是送回侯府,她们进进出出难免被村民们看见。卖掉她们的人若是知道她们在侯府里当差,有月钱,还不得欢天喜地找上门来要钱?”

阿牛恍然大悟,乐呵呵地说道:“好嘞,我保证把她们送得远远的。”

叶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眨着亮闪闪的眼睛看向秦青。

996:“你看他像不像一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大狗?”

秦青用细长的食指抚了抚自己忍不住上扬的薄唇,然后弯着眸子看向窗外。他没有给出夸赞,但他眼角眉梢压不住的笑意却灿烂得宛若春光。

对叶礼而言,这就是最好的赞赏。

于是叶礼也看向窗外,勾着唇角窃窃地笑了。

恶心吗?

他说的话,与他的行动完全是背道而驰。

秦青领着叶礼回到侯府时,陶然正指挥家丁把一个个麻袋往牛车上搬。

秦青冲叶礼扬了扬下颌,叶礼马上掏出短刀,割开麻袋,展露出里面洁白的大米。

现在无需秦青多说什么,只一个细微的动作或眼神,叶礼就能即刻领会对方的意图,默契就是这样慢慢养成的。

叶礼手捧大米递送到秦青眼前,嘴角噙着一抹惬意的笑。他对自己的表现非常满意。

秦青捻起一粒米,放进嘴里尝了尝。

“南城玉脂米?”他沉吟道。

陶然点点头:“是啊,这可是大燕朝最好的米。”

“你要把这些米运去何处?”秦青又问。

“自然是运去县城施粥。”

秦青脸色一沉,即刻下令:“把这些米搬回库房,换成最劣等的米。”

陶然生气了,连忙跑到门口拦住背着米袋的家丁:“不准搬回去!灾民就不是人吗?他们不配吃最好的米煮出来的粥水吗?小侯爷您也太吝啬了!您知不知道齐家施粥用的米就是上等白米?人家名声多好?走出去多少人夸?侯府为何名声那么差?就是因为你们不干好事不积德!我帮你们积德,你们还阻止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叶礼上下打量陶然,心里满满的都是不可思议。

或许之前秦青看他,正如他此刻看陶然。这么蠢的人到底是何处找来的?

秦青只是伸出细长的食指挥了挥,那些家丁就绕开陶然,把米袋子全部搬了回去。

陶然气得眼泪直冒,目中愤恨不平。

秦青一边朝库房走一边徐徐说道:“我问你,这些玉脂米的数量是多少,你买它们花了多少银子?”

陶然给出一个重量,又给出一个价格。

秦青头也不回地说道:“这些大米煮出来的粥水只能活几百人的命,却花费侯府数千两银子。玉脂米产量稀少,我想你手里总共也只有这么一些,施完这次粥,下回怕是就无粥可施了。那我告诉你,我用同样的银子买回来的劣等米,却能连续布施数十日,活数万人的命。”

说到这里,秦青骤然停步,回过头去,用严厉的目光看着陶然,徐徐说道:“救灾是为了让更多灾民活下去,是也不是?”

陶然被问得退后两步,只能仓皇点头:“是。”

“那我再问你,你现下所做的,到底是救灾,还是沽名钓誉?你想要的是活人性命,还是听别人赞你一句活菩萨?你宁愿救几百人,也不愿救数万万人,你到底在想什么?”

陶然被问得愣在当场,原本愤慨的表情此刻已慢慢变成了羞愧。

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冷不防被秦青点明了。是的,她的确很享受施粥时别人满怀感激喊出的一句“活菩萨”。她真正想要的是那个,竟没有考虑过这些米到底能活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