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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层的保护舱内,纪凛捂着后脑勺从地上坐起来,整个人还是懵的。

幸亏刚才那一下撞在了柔软的床垫上,否则他这会儿已经脑袋开瓢了。

“怎么回事……撞冰山了吗这是?”他正常的脑回路还没联想到快艇撞游艇这么惊世骇俗的操作,但也第一时间意识到这绝不是一次寻常的撞击,船在海上好好停着,怎么可能突然撞了?

正在这时,手机疯狂地震动了起来,依然来自徐升。

他连忙接起:“喂,徐哥,我这儿刚——”

“兔崽子等着挨处分吧你!”

纪凛又是一懵,紧接着立马反应过来这声振聋发聩的叱骂来自他的顶头上司:“彭局,我……”

“闭嘴,先不提这个。”彭德宇也就骂一句泄泄火,重点是警告他,“洪远航的快艇跟在你们屁股后面,让虞度秋小心,他可能携带了武器。”

“……”纪凛瞬间想明白了刚才撞击的前因后果,果断抽出配枪,“咔嗒”上膛,沉声回复,“来不及了,他应该已经上船了。我上去看看情况,海警赶过来要多久?”

彭德宇听见了上膛声,再听他语气,意识到最糟糕的局面已然发生。

洪远航的逃跑超乎他们的意料,驾船撞游艇更是令他们大跌眼镜。

按理来说,他只是个负责接收转账的小喽啰,虽然绝对称不上无辜,但此前从未做过如此过激的举动。

是发现自己难逃一劫、狗急跳墙了?还是出于其他目的?

无论如何,事已至此,容不得他们再迟疑了。

“海警听说你们停下了,没敢靠太近,最快半小时后到,洪远航只有一个人,但不要轻敌。”彭德宇顿了顿,飞快地补充,“带所有人平安回来,听见没?否则撤你的职!”

纪凛笑了笑:“那我好像不平安比较好,还能当个烈士。”

彭德宇怒喝:“嘴欠!好的不学净跟姓虞的小子学坏的!必须平安回来!”

“遵命。”纪凛穿上防弹背心,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该带的都带回来,该死的……也绝对不放过。”

撞击的余波渐渐平复,巨大的船体摇晃了几分钟后,也慢慢趋于平稳,但身在其中的人依旧能感受到明显的震荡感,纪凛扶着楼梯护栏以防摔倒,悄无声息地先去厨房转了一圈。

本该忙着准备午餐的船员与厨师统统不见了,空空荡荡的厨房内只剩一地的锅碗瓢盆和切好的食材,一条东星斑飞出了碎裂的水箱,奄奄一息地扑腾着,眼看是要暴殄天物了。

纪凛为这牺牲的美味默哀了半秒,从地上捡了把小刀,塞进靴子里,旋即继续往上走。

厨房的楼梯转上去,往右便是船尾的亲水平台——已经四分五裂了,太阳伞和渔具统统漂浮在海面上,随着起伏的波浪越漂越远。

冲入船尾的快艇嵌在游艇中部,除了船身表面有碰擦的痕迹、以及挡风玻璃碎裂之外,居然还算完整,应该是在最后一刻减速了,否则这会儿早已爆炸沉船。

纪凛猫着腰,一路寻找遮挡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前进,越走越觉得奇怪。

整艘游艇仿佛成了一艘幽灵船,竟然空无一人,难道大家都掉进海里了?

在又一次探出头时,他终于瞥见了一道人影。

“道完了,就上路吧。”

费铮站在他的斜前方,相距五六米,背影被酒柜挡住了大半,但纪凛反复听过无数遍他的声音,哪怕他只说一个字也能立刻认出来。

费铮挟持的人也很有辨识度,那头银发全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纪凛看不清费铮手里有什么武器,生怕耽误一秒虞度秋就惨遭不测了,立刻举起枪,正准备爆头,忽听第三人说:“你现在杀他,就拿不到钱了。”

是柏朝!

难为他此时此刻仍能保持冷静,不愧是八岁就把裴先勇送进监狱的男人。纪凛在心里默默赞叹,浑然忘了自己先前因为这件事怀疑过他多少遍。

然而实际上,柏朝并没有多冷静。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握成拳才没被发现,眼前的景象令他心如火烧——锋利的鱼线几乎切入虞度秋细长的脖子,在薄薄的肌肤上压出一条鲜红的印记,只需再往下一毫米,必定见血。

他已然顾不得什么计划,只想杀人,但虞度秋冲他眨了下眼,示意他别动手。

“放心,虞总还大有用处,暂时不杀他。”费铮攥着虞度秋的头发将他拖起来,用坚韧的鱼线绑住了他的双手。

纪凛发现虞度秋的右臂垂下的姿势不太正常,像是骨折了。

这时,一名杜书彦的保镖从船首小跑了过来,汇报:“费哥,驾驶舱控制住了,人都绑好了。”

纪凛看见那人手上有把枪,心中登时狠狠一沉。

洪远航果然送来了武器。

“好,该我们的主角登场了。”费铮随手将虞度秋扔给了柏朝,“带着他跟我走,小心点儿,别伤了虞总,他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呢。”

虞度秋吃力地站着,满身碎屑簌簌而落,咧嘴笑道:“那倒不是……我想拉他做垫背的,可惜刚抓住就摔倒了……咳咳!早知道是头白眼狼,在床上就该玩儿死他……咳!”

这个说法显然更符合虞度秋素来放浪不羁的形象,费铮毫不怀疑地相信了:“也对,虞总哪儿有那么情深义重呢,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你身边人都要背叛你了吗?”

虞度秋不断重咳,说不出话,站也站不稳,更别说走路。

柏朝面无表情地将他拦腰抱起,不耐烦地催促费铮:“少说废话,去哪儿?他沉死了。”

从纪凛的角度,刚好能看见虞度秋的脸——他嗔怪地瞪了柏朝一眼。

……这种时候还他妈打情骂俏!

纪凛无语至极,忽然瞧见虞度秋的目光流转,竟遥遥落在了他藏身的地方,并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让他别行动?可整艘船内目前恐怕只有他一人没被挟持,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纪凛尚未想明白,费铮便领着几人离开了他的视线,看方向应该是去了船首。

不管了,先跟上去看看情况再说。

纪凛心一横,举枪悄悄追上。

方才撞晕过去的孙船长悠悠转醒,意识回笼,感觉全身骨头剧烈作痛。

强烈的阳光照得他脑门冒汗,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身在露天甲板之上,双手被缚于身后,嘴巴被胶带封住,左右都是他的船员。

两条细腿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腿的主人是一个身材干瘪的小年轻,约莫二十出头,扫把眉下一双小眼睛紧张地转来转去,来回踱步的速度很快,似乎十分焦虑。

孙船长很确定原先船上没这号人物,那他是怎么上船的?自己怎么会被这种瘦胳膊瘦腿儿的小家伙绑架了?

比起他的满头雾水,大副则全程清醒。

他十分钟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船员被持枪劫匪赶到了这儿,绑在主甲板外圈的护栏上,但奇怪的是,那两名新来的船员不见了。

甲板上除了走来走去的那名小年轻之外,还有两人也行动自由。大副记得,其中一位是虞度秋的客人,此刻不知是被太阳晒晕了还是被船晃晕了,正有气无力地坐在背阴的沙发处休息,下属在为他扇风擦汗。

楼梯处忽然传来嗒嗒的脚步声,紧接着,另外三人也登上了主甲板。

洪远航一见为首的那人,立刻冲过去紧张地问:“我爷爷呢?你没把他怎么样吧?我按你的指示把东西送来了,你不能言而无信啊!”

费铮指了指身后:“别急,这不就来了。”

柏朝回头一看,洪良章颤巍巍地扶着楼梯的扶手上来了,额头似乎磕破了皮,用手帕捂着,渗出一片猩红。

印象中他从未如此佝偻过,背和脖子上似乎压着千斤铁,低头从他们身侧擦肩而过时,连眼睛都不敢抬。

“洪伯。”虞度秋冷不防地喊了声。

洪良章猛地停滞,苍白皱皮的嘴唇嗫嚅片刻,声若蚊蝇地回了句:“诶,少爷。”

虞度秋轻声说:“仓库里有医疗箱,你让人拿来,先止个血。”

洪良章怔了半天,眼眶迅速红了,仿佛虞度秋这句话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在狠狠剜他的心头肉。他痛苦地偏过头去,声音哽咽:“少爷……我、我对不住你……”

“哐哐!”费铮用手上的枪敲了敲船身,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没时间给你们道别。柏朝,把他绑那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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