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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义市整个公安体系的办公用品供货商大概是同一家,穆浩的工位长得几乎与新金分局的工位一模一样。

纪凛之前为了调查他的案子,前前后后跑了无数趟市局,早就知道哪张桌子属于他,但从来没敢走进办公室摸一摸这张桌子。

曾被认定为死亡的穆浩,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被伤心的同事们怀念着。纪凛上回路过,瞥见了好几盆绿植、鲜花,如今都被清空了。台面放上了新电脑、文件架、笔筒等等,仿佛这位同事明天就会回来上班。桌面也擦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粒灰尘。

纪凛压根没活可干,心里却很高兴。

冯队平时大概不常来下面的办公室,不了解情况,其实大家都很牵挂穆浩,都盼望着他早日归队。

说明穆浩人缘很好。

纪凛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刚好被工位对面的一位女民警看到,瞧他有几分眼熟,友好地问:“你好,找哪位?”

纪凛恍然初醒,连忙说明了来意,得到许可后,便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穆浩的椅子上。

再普通不过的桌椅,因为怀揣着小心思,也变得不普通了。当然,他没忘记干正事,趁着等冯锦民消息的功夫,打开了电脑,查看现在网上的形势。

不得不说,杜书彦在制造新闻热点方面和他爸一样有能耐,可惜在管理公司方面能力太弱,没有足够的话语权,以至于潜力一直被董事会的股东们压着,难以施展,今天终于得到了大展拳脚的机会。

网络上的议论已经发酵到了第二波,一股无形的力量掌控着放料的节奏,在网民的声讨热度稍稍降温时,又翻出了虞文承的案子。同时,市长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热搜,压力全来到了虞度秋一人身上。

看来杜书彦也不傻,知道得罪市长对自己没好处,虚晃一枪,主要还是集火虞度秋。

手机突然震动,徐升打来电话:“我刚让人查了,最初那几家曝出来的媒体,和杜书彦没关系,倒是和裴卓有些牵扯。”

纪凛一目十行地快速游览着铺天盖地的新闻:“正常,他利用裴卓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肯定知道我们会查,所以假借裴卓之手,自己依旧清清白白。”

可怜了单纯无知的裴卓,没他哥护着,被人敲骨吸髓,还傻傻地以为人家好心帮他对付仇敌呢。

事出突然,所幸他们先前已经备好了应对方案,徐升道:“网安会压一压热度,禁掉造谣的账号,但这次扩散的程度比我们想象中大,需要费点时间。”

纪凛脑子一转:“姓虞的惹出来的麻烦,该让他出钱出力帮我们一块儿解决。我去联系他们公司的公关经理,那个小眼镜。”

徐升笑了:“很有道理,你那边怎么样?虞度秋还好吗?我怕他挨骂了沉不住气。”

“他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就算全国十几亿人口一起骂他,他也不会当回事,妥妥的金刚钻心,不用担心……”

这时,纪凛突然在游览的新闻网站上看到一篇报道,标题起得与众不同:首富曾是杀人犯?

“这什么玩意儿,编得太离谱了……”他以为是哪家媒体的胡编乱造,怀着好奇和不屑点进去,第一眼就被开头提及的名字吓了一跳:“等等,杜书彦怎么会了解这件事?”

十分钟后,局长办公室的门打开,冯锦民道完别,领着衣冠楚楚的虞度秋和他的律师走出来,抱胸佩服道:“把审讯变成谈生意,虞先生,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这也在你的计划内?”

虞度秋在岁数和他外公差不多大的长辈面前比较收敛,但得意劲儿从翘起的嘴角溢了出来:“算是吧,也得感谢局长的通情达理和市长的宽容大度。”

“你没实际取得财产,这事可大可小,往严重了说,市长也能指控你诈骗未遂。”冯锦民冷哼,“不过你一口气捐了一个亿,市长哪儿还会怪罪你,给你开表彰大会都来不及。得亏你小子有钱,花钱消灾了,否则今天恐怕走不出这儿。”

虞度秋笑笑:“我习惯做最糟糕的打算,如果真被拘留,我也想好了从看守所逃跑的办法。”

“……”冯锦民的额角青筋直跳,“哦?什么办法?”

虞度秋还真不怕死地当着他的面儿说了:“有很多,一是贿赂狱警,二是让柏朝来探望我的时候带上逃跑工具,三是……”

“停。”冯锦民指了指上方墙角的监控,“再说下去,市长也救不了你。”

虞度秋无伤大雅地摊了下手:“看您表情太严肃了,开个玩笑而已,别见怪。说回正题——这件事您不必太担心,整体而言尚且在我的计划内,我这就联系我的公关经理,让他尽快拿出解决方案……”

“虞度秋!”走廊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吆呼,纪凛风风火火地快步走来,没问他刚和局长谈了什么,怎么被放出来了,似乎有更紧急的事,清秀的五官都皱在了一块儿,“你赶紧来看看,柏朝怎么连这件事也说出去了!”

半小时后,穆浩那整洁如新的工位旁,围了一圈人。

从家里赶来的柏朝举起一只手,对天发誓:“我没对任何人提过。”

纪凛:“不是你还能是谁?那晚矿洞底下只有我们四个,总不可能是穆哥说的。”

柏朝目光冷锐:“为什么不是你呢?”

纪凛瞬间炸毛:“我对他的童年才不感兴趣!况且你俩当时搂搂抱抱地挨在一块儿说悄悄话,我压根没听全,怎么可能了解得这么详细?”

听到“搂搂抱抱”四个字,同样被传唤来市局的赵斐华一个哆嗦,回忆起了某些震撼人心的画面,忍不住偷偷瞄向画面中的一位主人公——

虞度秋上午被押进警车的时候还谈笑风生,这会儿脸色却很冷,浅眸中映着电脑屏幕上的新闻标题,薄唇微启,吐出昭然若揭的杀气:“无论是谁,他最好别被我查到。”

在座的人都清楚,惹虞度秋生气的不是哗众取宠的标题,也不是这篇报道对他的名誉产生的影响,而是文章的内容。

撰稿人用仿佛亲身经历般的口吻,叙述了虞度秋幼年经历的那桩绑架案,字里行间充斥着谴责与愤慨,将虞度秋塑造成了一个自小就冷血狠心的富二代,虞家上上下下全都自私自利,对下属身患重病的亲人见死不救,导致原本良善的司机铤而走险。分明没造成任何伤害,可警方为了讨好虞家,简单粗暴地将其一枪毙命。

撰稿人的春秋笔法极具误导性,若是任由其扩散,必然会引起新一轮讨论高|潮,吃瓜群众对这种豪门秘闻的兴趣,可比对商业诈骗强多了。

所幸纪凛发现后,第一时间让人撤下了这篇报道,看到的人并不多。

“其实你心里应该知道是谁泄露出去的吧?”

虞度秋沉默片刻:“不可能是他。”

碍于许多不相干人员在场,纪凛用了代称:“除了战车,国王手下还有谁知道这桩旧案?”

“他说了不是就不是,难道你比他更了解战车?”柏朝帮亲不帮理,“十几年前没多远,翻一翻当时的报道就知道了,国王就是干这行的,肯定有存档。”

虞度秋却摇头:“我妈当时花了很多钱消除这件事的痕迹,对内对外都封锁了消息,一是为了避免日后有罪犯模仿,二是为了尽量减少对我的影响。除了我这个亲身经历者,和当时现场的警察,应该没人了解这么多细节……纪队,你方不方便帮我问问当年参与解救行动的警察,有没有把这事透露给别人?”

冯锦民听了半天,到这儿终于开口:“这事儿对你很重要吗?不急的话先放一放,我们当前的首要目标是抓捕嫌疑人。”

虞度秋:“很重要,我想知道是谁出卖了我,还这么了解我的过往,这个人不揪出来,我们的计划可能也会泄露。”

冯锦民想了想,颔首道:“行,我去问吧。都十几年过去了,估计那批警察当中不少人已经升上去了,纪凛年纪太轻资历太浅,干这差事容易得罪人。”

虞度秋微笑:“还是冯队想得周到、关爱小辈。”

“少给我戴高帽。”冯锦民该骂的照样骂,声色俱厉,“今晚之前,给我摆平网上这些破事。再让我看到’官商勾结、警察受贿‘这种造谣,你就从哪儿来滚那儿去,少掺和我们查案。”

虞度秋面不改色地喊了声赵斐华,后者仿佛一夜没睡好,黑眼圈上方的两只小眼睛迷迷瞪瞪的,听见第二声才猛然回神:“啊?哦哦,您放心,我、我一定竭尽全力!”

市局门口也挤了不少记者,平常只有社会影响特别恶劣的大案才会引起这样的轰动效应,一起并未构成实际犯罪的经济案件,居然能让这么多媒体趋之若鹜,可见背后必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正当记者们着急等待之时,一辆低调的大众汽车悄无声息地驶过了他们身畔,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虞度秋出行只坐百万以上的豪车。

“你哪儿来的车?”某位不拘小节的大少爷坐在后座,长腿无处安放,憋屈地缩在座椅下。

柏朝过了门口的横杆,汇入大马路上的车流,确定没有人跟着他们,才放心开口:“攒了些工资,前阵子买的。你那些车都太高调,我想着,有些情况下,或许会用上这种普通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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