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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发现少了一个人之后,惊喜瞬间湮灭。

谁也不敢问柏朝去哪儿了,因为当虞度秋得知不是柏朝报警喊来了他们之后,表情如死灰般惨淡静默,被绳索拉到井上后,只说了一句:“继续搜,找到他为止。有事问纪凛,我想睡一觉,谁也别来打扰我。”

这一睡,就睡到了刚才惊醒。

也就睡了三小时而已,外头天还没亮,这一夜仿佛漫长得没有边际。

周毅心里也难受,明知希望渺茫,仍挤出一个宽慰的笑:“没准呢,咱们之前不也以为穆警官肯定遇害了吗?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小柏那么顽强,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虞度秋嗤笑:“吉人?他算什么吉人。自小父母双亡,被罪犯收养虐待,年纪轻轻地就死在这穷山僻壤……甚至在最后一刻,心愿也没有实现。世界上恐怕没几个人比他更倒霉了。”

周毅语塞。

一阵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间吹进来,床头柜上的花朵骨碌碌地转了两圈。血迹已经凝固,花瓣也不新鲜了,翻起了黄褐色的卷边。

虞度秋的视线落到花上,垂眸低喃:“你说,我为什么总是在最后一刻,做出错误的决定?如果我那时笑了,警察是不是就会知道,他没有打算伤害我?如果我那时收下了花……他是不是,就不会心灰意冷地离开?”

周毅听不懂这些没头没尾的话,不待作答,忽听外边的娄保国喊:“诶诶,裴总,我们少爷正在休息,您等他醒了再来吧。”

裴鸣那温润浑厚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传到了房内二人的耳朵里:“我刚才在房间里好像听到他的声音了,是出事了吗?你们昨天一天到底去干嘛了?怎么凌晨才回来?”

娄保国觉得他简直明知故问,语气也恶声恶气起来:“我们能出什么事?都好着呢,倒是裴总您,夜里睡得还安稳吗?”

裴鸣顿了顿,语调沉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毅暗道一声糟糕,娄保国再这么呛下去,他们一直苦心维持的和平表象就要被打破了。虽说已经拿到了裴鸣与柏志明勾结的犯罪证据,但纪凛和虞度秋都没发话,他们自作主张的话,恐怕会打乱计划。

此念刚出,他就听见外边传来第三道声音,阻止了这场一触即发的争执。

“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走廊上聊什么天啊?”正是纪凛的声音。酒店隔音效果不佳,他估计也是闻声而来。

裴鸣见人下菜,对警察就客气多了:“纪队,你来的正好,我刚问呢,你们今天出去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带回来一个病人?而且柏朝……似乎没跟你们一块儿回来?”

纪凛大喇喇地回:“没事儿,我们去偏远山区找志愿者,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但他太虚弱,就带回来疗养几天。路上突降大雨逗留了半天,虞度秋的戒指还弄丢了,柏朝留在那儿帮他找呢。”

一番搪塞滴水不漏,周毅松了口气。

裴鸣将信将疑:“可为什么是警察送你们回来?现在还守在酒店外……我听说你刚才还被讯问了?”

“因为我们去的那片山区是矿区,警察以为我们私自采矿呢,误会一场,已经解释清楚了。”

裴鸣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也可能是意识到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又询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便回房继续休息了。

纪凛等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才轻轻扣了扣身旁半敞开的房门,低声对里头说:“姓虞的,来我房间一趟,穆哥清醒了。我知道你也醒着,你刚才那一嗓子整座酒店都听见了。”

同层楼的另一间房内,酒店的床成了临时病床,床上虚弱的男人已被妥善地清理过一遍,换上了干净的衣物,可一踏进房内,依然能闻到明显的异味。

纪凛锁上房门,走到床边看了眼输液袋中的葡萄糖,剩得不多了,便换了一袋。

随之而来的虞度秋坐到床边,目光掠过穆浩满是针孔的手臂,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问纪凛:“柏志明应该会被判死刑吧?在处死他之前,能先让我跟他‘玩玩’吗?保证留口气。”

纪凛挂好了袋子,回:“如果可以那么做,轮不到你来跟他‘玩’,我会让他只剩半口气。”

虞度秋微微一笑,对穆浩说:“不好意思,你的小纪被我带坏了。”

躺在床上的穆浩转了转凹陷进眼眶中的眼珠,吃力地张开嘴巴,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单一音节。

纪凛连忙嘘了声:“穆哥,医生说你咽喉发炎很严重,最好别说话。”

穆浩对他缓缓眨了下眼睛,乖乖闭上了嘴巴。

纪凛没想到他会这么听自己的话,一时愣住了,耳朵悄悄地红了一片。

虞度秋静静看着他们两个。

一个瘦得只剩七八十斤,能清晰地摸到手指的一节节骨头,形如槁木的模样早已不似曾经那个气宇轩昂的精英刑警了,甚至连生活都无法自理。

另一个却爱慕依旧,能说上话都高兴。

或许只有这样直达灵魂、忠贞不渝的爱意,才配让奇迹降临。

像他这种人,这种要把别人的爱踩在脚底下才满足的人,配不上的。

纪凛见穆浩愿意听自己的话,话匣子一下就开了:“穆哥,你放心啊,医生说你的身体机能没有严重受损,经过调养一定会恢复的。你安心休息,我不会走,有任何事都可以让我做,不用不好意思。”

穆浩再次眨眼,表示知道了。

纪凛开心之余,想起了医生的叮嘱,于是拍了拍虞度秋的肩,招呼他到房间另一头去说话。

“医生说穆哥严重营养不良,万一镇定剂的戒断症状再次发生……可能扛不过去,所以不能突然停药。”纪凛回头望了眼床上的穆浩,接着低声说,“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不适合长途颠簸转移到大城市去,只能先在这儿休养,慢慢减量。虞度秋,你能想办法搞到镇定剂吗?”

这大概是纪凛对他说话最客气的一次,语气近乎恳求。

虞度秋笑笑:“别见外,穆浩也是我朋友,我不会再让他‘死’一次了,镇定剂我来想办法。对了,你告诉他爸妈和冯队了吗?”

“还没有,等穆哥情况稳定了再说,免得他们空欢喜一场。”

“嗯,那录音发给徐队了吗?”

“我不知道怎么提取出来,你一回来就睡大觉去了,留我一个人应付警察,还不赶紧帮我搞。”纪凛故作轻松,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安慰有时候并非好事,等同于提醒别人一遍遍回忆起不愿回忆之事。何况以虞度秋的记忆力,根本不需要谁来提醒,他自己会折磨自己。

这个死循环外人无法打破,纪凛深有体会,所以选择缄口不提,将他的注意力分散到其他事上去。

虞度秋拿走了手表,打开一旁的笔记本电脑,边操作边问:“警察怎么说?有没有发现我们的目的?”

“肯定发现了,警察在调查爆炸的起因,周毅说了我们是去找柏志明的,没办法,这种事不能撒谎,也瞒不住。虽然警察目前没追究,不过已经派人驻守酒店监视我们了,等搜山结束,估计会跟我们秋后算账。”

意料当中的结果。一旦缅甸警察开始追究,看在市长的面子上,或许不会严格处罚他们,但必然无法留在此地继续查案了。

笔记本连上了网,开始搜索设备,连接手表后,启动了文件传输。无奈酒店的信号和网速太差,一段几十兆的录音居然显示剩余时间“30分钟”。

只好等着。

虞度秋似乎一秒也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今天格外地话多,又问:“警察还说了什么?”

好在纪凛也的确有很多信息要反馈:“他们还去审问了那个孕妇,你猜怎么着,原来她是柏志明请的住家保姆,签了六个月的协议,专门负责照看穆哥。柏志明跟她说,穆哥是他弟弟,有精神病和毒|瘾,必须锁起来,让她定期给穆哥打针……也就是镇定剂。孕妇现在待满了六个月,想拿薪水回家,柏志明付了钱,却哄劝她继续帮忙照看,到时候找医生上来帮她接生,她没办法独自下山,只好服从安排。”

虞度秋眉心深颦:“柏志明这个人,诡计太多了。”

当地人均收入不高,为了生计,身怀六甲的女人外出打工并不稀奇,一笔诱人的薪水足以吸引孕妇冒险。柏志明先哄骗她在山上住着,等她肚子大到无法独自下山了,就算察觉了端倪,也跑不掉。

至于孕妇最后的下场,显而易见,柏志明不可能让她有机会对外人提起穆浩的存在。那片地方人迹罕至,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行,甚至还能把付出的工钱收回来。

等于一分钱没花请个不会跑的保姆照看大半年,算盘打得可太响了。若不是他们无意之中救了那名孕妇,无辜的受害者又要多出两人。

虞度秋根据这番话,很快得出了另一条重要线索:“所以柏志明平时不住那儿?他昨天是特意过去的?”

纪凛肯定了他的猜测:“对,他平时会叫人送日用品和药物上去,就是我们在山下看到的那几个人,他们也是柏志明雇的,已经被警方控制了,交代说,柏志明昨晚突然喊他们过去搬东西,他们也不知道那些水泥袋子里其实是炸药。搬完了之后,柏志明又让他们守在山下,一有人来就通知他。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好像真的猜对了,虞度秋,这次你的团队里,有人告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