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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畔忽然没了声音,柏朝微微皱眉,手指抚过怀里人的脸——是干燥的。

“我没哭。”虞度秋握住了他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儿了,能处理好自己的情绪。如果你想看我笑话,恐怕要失望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

柏朝低头,黑暗中辨不清方向,吻在了他的嘴角,接着慢慢磨蹭到了他的嘴唇,仿佛在给他安慰:“我不想看你哭,我想看你笑。想为你分担,想被你依靠。”

虞度秋如他所愿,勾起了嘴角,贴上去让他感知那道弧度。

柏朝以唇丈量,确定了他在笑,才接着问:“你不恨他吗?”

虞度秋很轻地笑了声:“恨?我凭什么恨他?我好好地活着,而他已经死了,应该是他恨我吧。”

“可他辜负了你的信任。”

“嗯,这点确实给我留下了阴影,我开始变得疑神疑鬼,不再相信身边人,尤其是司机。也开始有了洁癖,不敢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更烦人的是晚上不开灯就睡不着……但这些加起来,都没有他的死带来的影响大。”

“你应该听洪伯和孙医生他们说过吧,我休学住院了一年。关于那一年的记忆很模糊,没几天是清醒的,经常出现幻觉,一会儿是血淋淋的枪口,一会儿是臆想出来的玩伴,经常说些疯言疯语,谁瞧着我都觉得有病。唔,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柏朝的唇依旧没有离开,轻喃似呓语:“未必都是臆想,‘人生一场大梦’,不是吗?既然整个人生都是梦,那梦境中发生的事,或许就是你人生中真实存在过的事。”

虞度秋咯咯地笑:“诡辩。不过我就爱听这种话。先说好,你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但别像他那样犯傻,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柏朝蹭了蹭他的鼻尖:“知道。”

年幼的小少爷成长为了富可敌国的大少爷,拥有了绝对的话语权,和强大的掌控力,对自己的下属无比慷慨,未必是为了收买人心,或许只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

“也别像董师傅那样贪得无厌。”虞度秋警告似地用手点了点他的鼻子,“我从不觉得金钱是万恶之源,人心才是。没有人,金钱不过是一堆废纸、废料、还有一堆数据。就像宝石一样,如果不是人赋予它们价值,它们只是自然界中平平无奇的石头而已。”

“我也一样。”柏朝轻声说,“如果没有你的在乎,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虞度秋安静了会儿,手托住他的后脑勺:“又卖惨,行吧,摸摸你,可怜的小家伙。”

微凉的薄唇贴上去,却触到了一片不似寻常的冰冷,虞度秋皱眉,边嘟哝着你怎么这么冷,边用自己的体温捂热了他,浅尝辄止,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怕纪凛听见了又要骂他们有伤风化。

但在黑暗中接吻的感觉,令他暂时忘却了当下的处境,分开时格外地恋恋不舍。

手指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下,虞度秋一愣,摸到了一根细细的枝条,再往上摸,居然是一朵花。

柔软的花瓣似乎还沾着水珠,触感湿漉漉的。

“哪里来的?”

“下矿井前,在井边看到的。”柏朝说,“插在矿泉水瓶里,旁边放着佛像,好像是用来祈祷平安的,送给你。”

虞度秋失笑:“你比我还无神论啊,献给神的东西都敢拿走……”

他渐渐止了声,似乎明白了什么。

柏朝又碰了碰他的嘴唇:“遇见你之前,我的确是无神论者。”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虞度秋捻着花茎,一时陷入沉默,半晌才问:“你不是说,不会送我花了吗?”

柏朝:“那是气话,我每天都想送,万一你哪天烦不胜烦,就收下了呢?”

虞度秋斟酌片刻,还是把花推还给了他,如同前三次一样:“现在不适合谈这些,出去再说。”

柏朝这回也没坚持,就把那花随手放到了冰凉的地上,手指似乎也沾了些寒气,重新握住他手的时候,把虞度秋冻得一颤:“你很冷吗?”

“还好,穿得少了,没事……今天是几号?”

“25吧。”虞度秋笑了笑,“从去年10月25到今天,正好10个月,不管怎么说,这趟能救下穆浩,付出多大代价都是值得的。”

柏朝简短地“嗯”了声,似乎没听他说的话,自顾自地喃喃:“再过几天,就入秋了。”

“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就想和你度过这个秋天。”

虞度秋受不了地捂住他嘴:“你够了啊,今天的肉麻废话怎么这么多,跟斐华学的?”

角落里的纪凛也忍无可忍了:“你总算良心发现了,当我猜不到你俩在打情骂俏啊?消停会儿吧你,一会儿雨停了还得逃命呢。”

“遵命。”虞度秋悠哉悠哉地往柏朝怀里一躺,“雨停了叫我。”

“好。”

雨声不见弱,依旧清晰可闻,扰人安眠,但或许是这个人型沙发太舒服,他合眼眯了会儿,还真睡着了。

只是他一向睡得浅,何况身处这种危机四伏的环境中,不可能泰然入梦,一有点风吹草动就惊醒了,下意识地迅速攥紧了拳头,随时准备按下手上戒指的机关。

柏朝轻手轻脚地将他从腿上挪下来,说:“雨停了,我先出去看下情况。”

虞度秋仔细一听,外头确实没雨声了,再掏出省电模式的手机一看,也就小憩了二十来分钟。

纪凛没睡,听见了柏朝的话,说:“行,你当心点儿,别暴露我们的位置。”

柏朝应了声,刚要走,胳膊被虞度秋拽住。

“把这个戴上,以防万一。”虞度秋摸到了他的手指,将自己手上的戒指褪下,戴到他手上,“记得还给我,五百多万呢。”

柏朝没吭声,抽走了手。

虞度秋怔了怔,往前伸手摸索,只摸到一片黑暗:“柏朝?”

无人回应。

他心里正奇怪,忽然头顶一亮,驱散了井底的黑暗。

柏朝借着绳梯爬到了矿井口上,掀开了防水布。外边天色已暗,加上阴云未散,看着灰蒙蒙的,但还是比矿井底下亮堂多了。

虞度秋借着顶上洒下的微弱光线,终于看见了自己的手指。

也看见了手指上干涸的血迹。

他怀着疑惑翻来覆去地看手,以为是自己哪里受伤了,可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余光中,似乎有什么色彩强烈的东西吸引着他的注意力。

虞度秋向来视迷信为笑话,但这一瞬间,他心底真真切切地升起了一股强烈的不详预感。

心脏莫名地一阵紧缩,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缓缓扭头——刚才他们两个倚靠的地方,灰白的矿石被染成了红宝石一般的血色,艳丽腥臭,却被井下更浓重的异味覆盖,无人察觉。

一股寒意顺着脊柱直冲头顶,犹如一场暴风雪肆虐而过,虞度秋脑子里阵阵尖啸,僵冷无比。

“柏朝……你给我回来。”

回答他的是一声响亮的“啪嗒”落地声。

井口的男人收起割断绳梯的利刃,藏回戒指中,苍白的嘴唇开合:“这样柏志明就不会觉得底下藏人了……没人蠢到自寻死路。”

纪凛奔到井下,一看地上的绳梯,难以置信地朝他喊:“你干嘛?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

柏朝摇头:“我走不了多远,你们带着穆浩已经很吃力了,再带上我,跑不掉的。”

他脸色惨白得像张纸,背后伤口渗出的血已经浸透了衣服,血珠滴答滴答地落下来,像下了一场触目惊心的血雨。

纪凛这才注意到他的伤势:“你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柏朝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自从找到穆浩,你就没注意过别人吧?”

纪凛哑口无言。

柏朝看向呆立不动的另一人:“少爷,我回房子那儿去,找机会发消息,找人来救你们。就算我没成功,这么大的爆炸声肯定会引起注意,警察迟早会来的……”

“我让你回来,没听见吗?”虞度秋厉声打断,狠戾充血的双目死死盯着他,“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护不住你?我——”

“虞度秋。”

被喊名字的人瞬间僵住,所有冲到嘴边的话语被这冷静决绝的三个字堵了回去。

[如果我喊你全名,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必须听我的,别管我死活。]

“你听我一次话,好吗?”

“……你别做蠢事。”虞度秋重复着深呼吸,冰冷的窒息感却依旧如影随形。他语气放软了,轻声细语地哄,“我背得动你,柏志明也未必会追上来,我们还没走到绝路,不需要你做无谓的牺牲。”

“他会的,我太了解他了,他没有亲眼看见你死透的尸体,不会罢休的……咳咳!等他追上来,就晚了……”柏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像片摇摇欲坠的树叶,“如果我能回来……会去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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