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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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家夫妇无奈苦笑:“度秋就是这个性子,小纪,没事的,去就去吧,阿浩一定也想见见你们两个朋友。”
纪凛攥紧了拳头,看了看二老,又看了看一派坦然的虞度秋,最终慢慢松开手指,缓慢而沉重地点了下头:“……好。”
墓园距离新金分局约一小时左右的车程,虞度秋的两辆车慢悠悠地开过去,到的时候大约午后四点,日头没那么毒了,光线依旧明亮,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刻。
墓园位于市郊一片平坦的空地上,视野开阔,清幽雅致。现在不是扫墓的旺季,园内几乎没有人烟,一块块方正的墓碑整齐而安静地立着,目之所及,唯一的生命只有随风轻晃的常青绿植,和在树上停歇的几只小鸟。
一切都那么惬意恬淡,可惜长眠于此地的人却永远无法感受。
“阿浩目前还是失踪状态,进不了烈士陵园,只能进公墓。”穆家夫妇边说,边在前头领路。
园区之内又细分了好几块区域,彼此之间隔着等身高的灌木,如同迷宫一般,第一次来的人还真不容易找到方向。众人跟在二老后头,绕过一棵棵雪松银杉,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块墓碑前停下。
娄保国回头看了眼,小声问周毅:“大哥怎么不见了?刚还在我后头。”
周毅无语:“那么大个人了,丢不了,管好你自己。”
孟兰先拿纸巾将墓碑前前后后擦了遍,上边刻了字,却没照片,里头显然也是空的。
穆长风叹道:“今年刚买的墓地,当时已经差不多定案了,我俩想着,他人不知道在哪儿,起码让他的魂魄有个安定的地方。原本准备贴上照片,烧些他的衣服放进去,案情却突然有了变化,这事就搁置了,我俩总想着……万一呢。”
他说完,尴尬地笑了笑,仿佛自己说了件惹人笑话的事。
“其实我俩心里也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几乎没可能了……”孟兰抹去眼角再度沁出的泪花,转向纪凛,“阿姨现在只有一个心愿,抓住真凶,查明真相,给阿浩一个交代,我俩也就彻底放下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日日想,夜夜想……”
纪凛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吭声,眼神闪躲着,没有自信对上那期盼的目光。
虞度秋看了他一眼, 回道:“您二位放心,纪警官勇敢又执着,一定会抓到真凶的。”
纪凛神色复杂的看着他,顶不住两边对自己的期许,最终迫于压力点了点头:“嗯……我会尽力的。”
穆家夫妇在空墓前和不知所踪的儿子聊了会儿家常,仿佛儿子仍旧在世一样,越说越动容,不禁潸然泪下。虞度秋朝身后使了个眼色,周毅和娄保国立马心领神会,边劝边扶着二老去树荫下休息。
娄保国一转身,差点撞到人,惊问:“大哥,你啥时候出现的?刚才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柏朝说完,走到虞度秋身后,尽职站岗。
娄保国嘀咕:“在墓地闲逛,我大哥胆儿真肥。”
周毅:“大白天的,又不会闹鬼。”
“也对,现在这里长得最吓人的是你。”
“……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按土里去。”
穆家夫妇听着他俩没营养的嘴仗,稍稍排遣了心中的悲伤,眼泪一会儿便止住了,和煦慈祥的微笑重回脸上。
而墓碑前,纪凛眉头深皱。
“你怎么比穆浩爸妈还忧虑?”虞度秋问。
纪凛凝视着碑上竖排的端正名字,很轻地叹了声气:“我不该来这里,案子至今未破,我没脸见穆哥。”
无神论者虞度秋不以为意:“怕什么,只是一块石头而已,里边又没骨灰,就算有,也只是一堆无机质,根本看不见你。”
纪凛闷闷地笑了声:“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好像什么事在你眼里都是小事。”
“当你像我一样有钱的时候,很多事确实会变成小事。”
“可我只是个普通人,没你有钱,没你有才。”纪凛缓缓蹲下,伸出手,抚上那个刻在冰冷大理石上的名字,“我甚至连自己都帮不了,还是靠穆哥振作起来的,我拿什么去帮他?大概只有你能帮他,徐队能帮他,彭局、冯队能帮他,我……无关紧要。”
虞度秋低头看着他弯曲的脊背,如被重担压弯的柳条,再施加一点力就会折断。
“你要放弃了?”
“我不会放弃,即使我无能,我也会追查到底。”纪凛抚过名字的最后一个笔画,垂下了手和头颅,“但他或许……不希望我帮他。”
虞度秋意外地“嗯?”了声:“前几句我能理解,最后句是怎么回事?”
纪凛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一阵阵微风吹过墓前,小草从石头的缝隙里顽强地冒出了头,碧绿碧绿的,依靠在洁白的大理石碑旁,随风轻轻摇摆。
虞度秋耐心地等着。
纪凛的目光随那小草晃着、晃着,逐渐酸了,狠狠深吸口气,说:“穆哥他……可能知道。”
虞度秋微微一愣,一时半会儿没明白他的意思,反应过来后,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你……跟他说过?”
“没有。但是……大学毕业那晚,我喝了点酒,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些胡话……一不小心,可能表现得有点明显。”
“他什么反应?”
纪凛自嘲地笑了笑:“没反应,他对我……从来就没那个意思。”
话虽如此,可哪个暗恋者心中没有几分幻想呢。
虞度秋难得斟酌了下语气才开口,轻声问:“然后呢?”
“没然后了。”纪凛蹲在地上,看不清表情,“我以为,以他的性格,就算知道了,应该也会当作没事发生,继续和我当朋友……但我没想到,他会疏远我。”
“毕业后我联系过他,就很普通的约饭,他每次都说有事。一次两次我还没意识到,次数多了……傻子也能感觉到,他不想见我。”
“去年他生日,我买了礼物去见他,是想问个清楚,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而且不想见我,那就拉黑我吧,省得他老是想些蹩脚的理由搪塞我,他不擅长撒谎,你知道的。我也从没奢望过什么,更没有想过要他回应,不希望他误会我。”
“但是我去的时候,恰好看到他和吴敏一块儿回家……我以为那是他女朋友,一时心虚怯懦,就躲起来了。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他,我无论如何也该说清楚的……起码,能好好说声再见……”
他的话音越来越轻,最后消散在拂面而过的微风中。
早知道,早知道,可谁又能早知道呢?
一时怯懦,恐怕也不是真的怯懦,而是最后一次争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亲眼所见的景象打败。
只能退缩。
赋予他勇气的人,也是唯一能令他变成胆小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