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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喜欢手表不是很正常吗?”纪凛不耐烦道,“虞度秋,我倒想问问你,你给你身边的人灌什么迷魂汤了?怎么他们都那么相信你?把你当神啊?”

虞度秋的笑意很淡,好似嘴唇没力气勾起来:“人类自古以来,对超出自身认知范围的事物,不是向来如此吗?”

这人三句话里有两句真假难辨,还有一句神神叨叨,没法细究,纪凛懒得跟他计较,将话题拉回正题:“董永良招是招了,可你也知道,他招出来的只不过是个工具人,更背后的人,万一她打死不说,怎么办?”

卢晴“啊?”了声,满脸困惑:“还有背后的人?谁?”

虞度秋竖起一根食指立在唇前,轻轻嘘了声:“我来审,你在监控里看着就好,她会告诉我的。”

“就算她说了,我们也只能拿到这件事的证据而已,之前的那些案子呢?他们怕是早就销毁证据了。”

“别急,纪队,慢慢挖呗,红宝石总有挖完的一天,豪门总有败落的一代,同样地,光明总有到来的一刻。不过你们动作可要抓紧,如果到的太慢,我可能要采取不光明的手段了。”

卢晴脑子不笨,听了暗示,稍微转个弯就想明白了,讪讪道:“我好像听懂了,可是怎么感觉……应该先把你抓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卢小姐这种较真的性格也是蛮可爱的。”虞度秋随意地把卢晴撩了个大红脸,接着道,“好了,我该回家处理家务事了,董师傅释放了之后麻烦告诉我一声,我派人护送他回老家。”

纪凛肃色问:“你真不追究了?这么宽容?”

“不了,当作回报吧。”

“你付他工资,他为你工作,理所应当,你不欠他什么,谈何回报?”

虞度秋已走到审讯室门口,闻言回头:“这就说来话长了——我小时候,有一阵子厌食,吃两口就吐,瘦到脱相。我外公找了很多厨师,都没改善我的毛病。后来董师傅来应聘,他会做很多菜系,但他那天觉得自己大概没希望,就简单给我做了道家乡清蒸鱼,说是他女儿最喜欢的菜,希望我也喜欢。”

“我想,能做给自己孩子吃的,肯定不会有问题吧。最后我留下了他,那道鱼一做就是十几年,有时候我觉得,董师傅已经变得像洪伯一样,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了,可惜……”

虞度秋低声叹息:“他真不该在那道鱼里下毒的。”

纪凛一时无言。

卢晴见气氛有点沉重,开了个玩笑:“那其他菜就能下毒啦?”

虞度秋抬眼——监控室内的强光扫过他的深色墨镜,镜片后的眼神显露了一瞬,极其冰冷。

卢晴脊背一寒。

虞度秋破天荒地没有展现绅士风度,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出。

“怎么了他……怪吓人的,开个玩笑而已……”卢晴心有余悸。

纪凛:“不合时宜的玩笑别瞎开,那道鱼下毒和其他菜下毒能一样吗?”

卢晴莫名:“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董永良知道他一定会吃那道鱼,而虞度秋确实吃了。”纪凛扭头,看向监控室内悔恨落泪的老厨子,“这是他们之间一种无形的信任,而董永良却利用了他的信任,换作你,你能原谅吗?”

卢晴摇头,思忖了会儿,说:“这么一想,虞先生也蛮可怜的。”

“他可怜什么,炒了一个厨子他还有无数个,多的是人伺候他。”

“可是你想啊,虞先生的飞机那么大,多带几个厨师绰绰有余吧,他却只带了董师傅一个,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这趟出国风险巨大,已经小心到这种地步了,还是被害了。如果连最信任的厨师都会害他,那他身边的保镖呢?员工呢?甚至警察呢?都有可能啊,你不觉得可怕吗?”卢晴边回忆边说,“而且我记得,他当时揭穿董师傅的时候,脸上是笑着的……他真的一点儿不在乎吗?还是……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呢?”

纪凛愣住。

仔细回忆,虞度秋不仅当时是笑着的,后来几天与他们一同吃住,提起这事的时候,也一点儿没露出介怀的样子。

监控室内的董永良渐渐止了泣声,默默发呆,或许在回忆过往种种,或许在盘算未来出路,不得而知。

能大哭一场发泄情绪的人,最容易释怀朝前看。

不能的人,也许一直停留在过去。

纪凛突然想起,虞度秋每次提到穆浩,几乎也都是笑着的,还总拿穆浩开玩笑,显得很不尊重这个可能已被谋杀的老朋友。

然而事实上,得到故友留给他的线索后,虞度秋毫不犹豫地抛下了多年来建立的商业帝国,回到国内,亲自作饵诱出凶手。

以他的财力和人脉,即便身在国外也可以远程指挥,何必亲身涉险?

短短半年间,自己的挚友生死未卜,自己的亲二叔在面前跳楼身亡,自己身边的人密谋诡计,自己被追杀差点丢了性命……正常人都会崩溃,虞度秋就算脑子再不正常,真的能做到无动于衷吗?

卢晴昨晚当了回公主,平添了几分公主病,多愁善感道:“不过最可怜的还属咱们,人家好歹富可敌国,咱们是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抓住的人得放了,没抓住的人还不能抓。”

“……”纪凛心里刚冒出点儿对虞度秋的同情,立刻被这番话狠狠按了下去,“行了,别絮絮叨叨了,跟老彭打报告办手续去,派人继续监视董永良,姓虞的不追究是他的事,我们还得顺藤摸瓜。”

“啊?凶手不会这么傻吧,明知我们会监视还联系他?”

“说不准,凶手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不太聪明,身份基本已经被我们识破了,菜得很。”

卢晴小声:“菜你还抓不住,岂不是说明你更菜……”

“……你再小声这里也就我们两个,我听得见!”

审讯室的门在身后关上,虞度秋获得了一瞬间的清净,但耳朵随即被更多噪音占据。

公安局的长廊上不乏行色匆匆的警察,倒不是新金区近期犯罪率上升,而是因为专案组为了调查三起谋杀案,这段时间二十四小时轮班搜查区内的娱乐场所、出租屋、酒店等地,没寻到LSD的踪迹,却意外抓获了不少嫖-娼卖-淫的、聚众赌-博的,甚至是吸白-粉的。

大案没破,今年的绩效算是提前完成了。

走廊上的多数人瞧见这位一头银发、室内戴墨镜的奇葩,难免回头多看两眼,心里寻思着,这位应该是做鸭或者情感诈骗进来的,这脸这身材,哪个女人男人看了不犯迷糊?

虞度秋抬表轻点两下,呼叫了带着女儿不知在哪儿参观的周毅,预计两分钟内能赶过来。

他如释重负般轻吐一口气,迈出步子——然而多日的舟车劳顿和超长时差给了大脑一记闷锤,晕眩感突如其来,他始料未及地趔趄一步,勉强稳住身形。

这时,旁侧伸过来一条男人的手臂,揽住了他的肩。

光看这手臂上结实的肌肉、和这宽厚修长的手、干净平整的指甲,就知道是位自律又健壮的年轻警察。

虞度秋心思一动。

他对这个职业不太感冒,可最近身边的某位保镖太过张狂了,他有点束手无策,急需借助外力挫其锐气。

这位看着就很合适。

“谢谢……不好意思。”虞度秋微笑着抬头,心想,只要对方长得过得去,就试试能不能带回去,让某人看看,他多的是优质备选,别太得意忘形——

“不客气。”

“……”

这位“警察”长得岂止是过得去,简直是相当可以,可以到虞度秋开始怀疑,刚才的回头率或许大半不是因为自己。

“……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

“老周会接我,那辆车要B照以上才能开,你有吗?”

“有,就算你坐的是飞机游艇,我也能开,你当私人雇佣保镖是吃干饭的吗?”

虞度秋使出杀手锏——以权服人:“我没让你来,你不听我话,自己回去。”

平心而论,和一身脏臭的纪凛以及眼泪鼻涕齐流的董永良待了半天,突然遇上这么一位清爽俊朗的大帅哥,着实是烦闷和色-欲的双重释放。

但昨晚那个很浅很短暂的吻,像在他们之间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纱。

虞度秋的喜欢向来简单粗暴,看上谁就把谁搞上床,腻了就打发走,接着搞下一个。

柏朝不愿意上他的床,却要他的喜欢。

他们不是一类人,却得了一类病:自大症。都以为世界要绕着自己转。

“你不用太介意昨晚的事。”年轻男人的力气很大,揽着他的力度像挟持,带着他往外走,“我有的是耐心,只要你别惹我生气。”

虞度秋感受到了纪凛被抢台词时的恼火,正逢心情差,反唇相讥:“惹你生气又怎样?你也要害我?”

柏朝摇头,低声说:“不至于,舍不得。”

虞度秋一愣,突然安静了下来。

正值警局上班时间,多数人从外往里走,他们两个逆着人流,又形象突出,在众人的瞩目中出了公安局。超长普尔曼停在前方不远处,收到指令的老周已经候在车旁了,周杨果逗着广场上正在训练的警犬幼崽,笑得像六月盛开的向日葵。

“早上没有大太阳,不用带墨镜。”柏朝随手摘下,对上虞度秋偏浅的眼眸,“也不用担心暴露自己的情绪,人类在面对离别时自然而然地会脆弱、会难过,别人就算看出来了,也不会嘲笑你,否则只能说明他们没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