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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台与内厅隔着一道玻璃大拉门,里边灯火辉煌,外边夜色浓重。玻璃的反光掩饰了冲突发生的具体过程,掩不住露台上几人的身形。

很明显,地上趴着个人。

纪凛就记得自己拽着虞度秋疾步走到露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后背遭袭,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等疼痛神经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脸贴地了。偷袭者还算仁慈,最后一瞬提了他领子一下,没让他磕得太重,否则此刻他必然鼻血长流。

内厅传来宾客的惊呼,纪凛手撑地迅速爬起,顾不上拍灰,退后一步比划拳头:“柏朝!你这是袭警知道吗!”

“知道,可你在这儿没有执法权,不算警察。”柏朝指了指身后,“他告诉我的。”

虞度秋捂住脸,不敢看纪凛的表情,深深叹气:“你可真是学以致用。”

挡在他前方的男人不悦地回复:“总比你学不乖强,被人揪着拖出来,很光彩?”

“纪队跟我闹着玩儿罢了。”虞度秋的目光越过他的肩,想调侃纪凛一番放松气氛,忽然发现,柏朝的肩很宽厚。

明明比他小两岁,站在他面前,却能将他整个人挡住。

贾晋稳定了厅内宾客的情绪,走到玻璃门前,贴心地拉下了遮光帘,露台光线瞬间暗淡,成了隐蔽私密的会谈场所。

“虞度秋,你今天必须答应我,不再擅自行动!”纪凛凌乱的头发经历疾走、摔倒、风吹之后,已经彻底没了型。他本就不会打扮,每次出现衣服都像随便抓来穿的,今晚好不容易为公务穿了回西装,俊秀的脸也撑不起这身成熟稳重的打扮,仿佛来面试工作的应届生。

但纪凛发狠时的眼神,会令人忽略他的长相打扮——那是一种坚定无畏到近乎强硬的眼神,任谁都不敢小觑。也难怪彭德宇会把三队大队长的职位,交给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轻人,其他同级的队长至少都是三十岁以上。

勇气与决心,有时比才智和计谋更重要。

幼虎虽暂时不如老虎凶猛,可在新金区的小小地盘,震慑些城狐社鼠也绰绰有余了。

可惜当下遇上了恶狼狂狮,根本不把这头瞋目裂眦的幼虎放在眼里。

虞度秋信步走到露台边,倚靠着围栏,高挑的身形轮廓镀着一层柔和的月光。

“纪队,你听过一句话吗?‘真正要做的事,对神明都不要讲’。你有你的办案方式,我也有我的行事准则,我们能否给彼此一点自由?我保证不会瞒着你干出违法乱纪的事。”

纪凛怫然:“嘴上说说谁都会,我审问过的嫌疑人十个里有九个都说自己无辜。”

虞度秋恶劣地勾唇:“我不无辜,我确实瞒着你一些事,并且将来还会这么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最终目的一致,都是为了尽快侦破三起命案,只是走的路子不一样罢了。

纪凛紧握着拳头,迈出一步:“虞度秋,说实话,我个人主观上认为你是无罪的,但不排除你自导自演了一出枪击案、洗清自己嫌疑的可能性,倘若你一再隐瞒真实意图、蓄意蒙骗警方,你的可信度将大打折扣,难道你想被警方视为重大犯罪嫌疑人吗?”

虞度秋满不在乎:“威胁我没用,我的律师团队比你更懂法。还有,你最好别再往前,小柏眼狼要掏枪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柏朝的手已经伸向腰后——他始终待在外边,没有被入场口的安检人员收走枪。

纪凛印象中的柏朝是讲道理的,起码会制止虞度秋的种种不当行为,但刚才挨了偷袭,又不那么确定了。

这家伙好像不允许自己以外的人教训虞度秋。

“柏朝,他也骗了你,你不想要个说法吗?”

被点名的男人目光沉冷,盯他如盯敌人:“如果他只骗我一个,我会收拾他。如果他骗了所有人,我就要保护他。”

这话让虞度秋都歪了下脑袋:“为什么?”

柏朝侧目:“因为这说明,你很没安全感,不相信任何人。”

虞度秋慢慢咧开一个笑,两排白牙在背光下阴森森的:“不,我只是觉得你们会拖我后腿而已,别总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你好像一个惺惺作态妄图引起我注意的小屁孩。”

不知哪个词触到了柏朝的笑点,他唇角一勾:“你被说中的时候就爱否认。”

纪凛杵在一旁当了半天空气,不耐烦地吼道:“姓虞的!别磨叽了,快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

“目前给不了。”虞度秋干脆回绝,“我不希望有人打乱我的棋局,抱歉纪队,你是一颗值得信赖的棋子,我会经常用到你,轮到你出击的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意图了。我不强求你信任我,你只需要知道,起码在穆浩的事上,我们是同盟,我所隐瞒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查出真凶。人人都有自己不欲为外人知晓的秘密,我相信你也有。如果穆浩还活着的话,应该也不希望他的两个朋友反目成仇。”

纪凛眼中的熊熊烈火并未熄灭,但听完最后句话,火光猛地一跳,逐渐掩藏到了理智之后。

虞度秋明白他的软肋在哪儿,也狠狠拿捏住了,等着他一点点冷静下来,最终无可奈何地妥协。

纪凛捋了把凌乱的头发,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我可以暂时不追究你的隐瞒,但如果你影响我们查案,你要承担妨碍公务的后果——还有两个要求,你必须遵守。”

“愿闻其详。”

“第一,别再开我和穆哥的玩笑,很不尊重他。”纪凛啪啪拍去身上和脸上的灰,力气出奇地大,像在抽打自己,“第二,他的尸体还没找到,不要说得好像他已经死了。”

虞度秋叹息:“纪队,你可真是……”

纪凛瞪眼一指,他只好住嘴:“好,不开玩笑,也不说丧气话,我们尽量找到他,无论他成了什么样子,都带他回家。”

“这才像句人话。”

玻璃门一开一合,露台上少了位盛气凌人的刑警。纪凛临走前虎视眈眈地瞪着主仆二人:“杜苓雅被你甩了真是因祸得福,谁他妈受得了你这种整天疑神疑鬼的人?还有柏朝,我真是看走眼,以为你是个正常人,你俩就该锁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别祸害他人了!”

玻璃门“砰!”地撞上,逆着滑轨弹回去一半,战战兢兢地震颤着。

柏朝重新关好门,转身看向靠着围栏的人——

月光倾洒在被晚风吹皱的湖面上,仿佛撒下无数颗耀眼的细钻,随着层层涟漪起伏闪动,更衬得夜色迷人。

虞度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柔顺光滑的银色发丝在夜风中飘扬,比湖面更夺目。

“护主有功,破例给你再做套西装吧。”

“不用。”柏朝反手抽出腰后的手枪。

虞度秋眉梢一扬:“要杀我?”

柏朝缓步向前,咔哒一声给枪上了膛:“你觉得呢?”

“今天是冷落了你,但也不至于这么记仇吧?”

“我很记仇,可以记一整天,几个月,甚至十几年。”柏朝停在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你说这里是我的主场,为什么不让我待在你身边?”

虞度秋捏起颈间的刀片项链,在手中把玩:“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棋局中的国王本就虎狼环伺,绝不该再被己方的王后挑衅。”

“我不是挑衅,我只是希望你能信任我、认真对我。”

“凭什么?凭你说几句自以为动听的情话?凭你来路不明的‘深情’?你当我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吗?”

柏朝默然凝视他良久,一声轻轻的叹息随风飘来,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原本不想主动提,可你记性真的很差。”

虞度秋莫名:“什么?”

柏朝低声说:“你记不记得,你十八岁出国前的派对,是在一栋别墅里办的?平义市的西郊别墅。”

虞度秋一愣:“对,怎么?”

“那你记不记得,你在派对上喝醉了,吻了一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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