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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吓得几乎魂不附体,连道恕罪。

沈宜秋只想敲打他们一二,并非真想治他们的罪,看着差不多了,便缓颊道:“这些细帐我也不耐烦看,两位是殿下信重的人,难道还信不过?既然都有成例,那就萧规曹随,诸般事宜都按旧章来办,细账也不必交我过目。”

她顿了顿道:“我只看一年总账,进项比往年多,出项比往年少,我这里自然有赏,如若不然……”

见两人脸色一变,她又笑道:“岁有丰欠,这我当然知道。若是进项少出项多,两位便要备细述来,只要情有可原,我自不会苛责两位。若是出入大过一成,便交由殿下定夺。

“殿下监国,天下十道三百六十州,哪里丰哪里欠,他都了然于胸,我一个后宫妇人不懂,殿下却是洞若观火的。”

两人汗流浃背,连称从命,叩头谢恩。

沈宜秋起初不明白尉迟越为何要用这两个人,后来才明白,他们心细而胆小,纵然人品不值一提,但也只敢贪些小利,水至清则无鱼,他们是不可能事事躬亲的。

敲打了两人一番,沈宜秋便道:“两位还有何事?”

两人便即告退,沈宜秋扫了一眼堂中的七口大木箱:“这些也一并带走吧。”

汤冯两人连忙命小黄门抬箱子,沈宜秋忽然改了主意,摸了摸下巴道:“且慢,留一箱下来。”

当天黄昏,尉迟越从太极宫回来得有些晚,生怕又错过承恩殿的晚膳,连公服都没来得及换,便骑着马径直到了宫门前,走进去一看,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正殿里黑黢黢静悄悄的,东侧殿内却是灯火通明,宫人内侍时不时出入其中,见了他都行礼问安。

尉迟越好奇地走到侧殿中,只见沈宜秋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支笔,面前摊着好几卷书和一卷空白的绢帛,正在灯下奋笔疾书,察觉他来了,这才撂下笔上前来行礼。

尉迟越扫了一眼案上书卷,却原来是账簿,不由恍然大悟:“今日内府和家令寺来人了吧?”

沈宜秋点头:“汤典内和冯寺丞今早来过了。”

尉迟越道:“内务冗杂,可遇到什么难处?”他不过是随口一问,上辈子沈宜秋一嫁进来便接掌了内务,没多少时日便能上手,从头至尾无需他过问,十分省心。

不料沈宜秋却道:“臣妾愚钝,只觉千头万绪手足无措,没有数月之功,恐怕难以胜任。”

在尉迟越的记忆中,这还是沈氏第一次说自己有难处,讶异之余,尉迟越有些歉疚,他自小受储君的教养,不满时岁便上朝听政,一点东宫内务自然信手拈来,却不曾考虑,沈氏一个闺阁女子,一时间要理清楚恐怕不容易。

上辈子沈氏什么都不说,这回却坦言自己有难处,大约是自己这几日的体贴,让她放下了几分心防。

他心头蓦地一软,再怎么要强,到底只有十五岁,便即温言道:“不必急于一时,哪里不明白,给孤瞧瞧。”

沈宜秋身子一僵,她不过是装装样子,只是为了得几日清闲,哪里看过这些帐。

尉迟越不是最嫌弃别人愚笨么?怎么突然转了性?

她忙推辞:“殿下日理万机,怎么好劳烦殿下,不懂的我已记下了,明日再召汤典内他们问问便是。”

尉迟越道:“也好,他们若是敢偷奸耍滑,你尽管敲打。”

沈宜秋越发不解。

尉迟越又道:“天色不早了,先用夕食。”

沈宜秋方才吃过菓子,不过这会儿又想吃点咸口的,也不想为难自己的舌头和肚腹,便即叫人去典膳所传膳。

两人在堂中用了晚膳,沈宜秋便道:“殿下,趁着时候还早,妾去理一会儿帐,请恕失陪。”

尉迟越今夜过来,本是打着歇宿的主意。在他看来,沈宜秋上回入宫受了委屈,这几日他体贴温存,已经过了三日,想必有什么不高兴也该淡忘了。

今夜月朗风清,正是良宵佳夕。

不过太子妃这么上进,还真有些不太好启齿,他沉吟片刻道:“这些事先放一放,不必急于一时,太子妃也辛苦一天了,不如早些安置。”

沈宜秋大义凛然道:“谢殿下体恤,妾是东宫主母,这是妾职责所在,若是不能早些理清楚,妾实在寝食难安。”

尉迟越拗不过她,又不能直说要与她行周公之礼,只得忍痛应允。

沈宜秋连衽行了一礼:“谢殿下关怀。”

太子妃忙于内务,尉迟越在一旁看了会儿,有些惭愧。

沈氏身居后宫,也这样勤谨,他还有许多奏疏未及细览,却流连后院,消磨时光,实在很不应该。

太子顿时起了见贤思齐之心,起身道:“孤先回书房,太子妃早些安置,”

沈宜秋搁下笔,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账簿上挪开,起身送尉迟越到殿外:“妾恭送殿下。”

听得尉迟越的辇车声渐远,沈宜秋将笔一撂,从堆积成山的帐簿底下抽出一卷传奇,叫素娥取两碟淋了酪浆的鲜果来,歪躺在榻上,有滋有味地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