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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拒绝桓煊时说的话确是她心中所想,这些年来她只将他视作弟弟,并无男女之情。

可是自他从边关归来,有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

她叫这念头吓了一跳,心脏如擂鼓般狂跳起来。

方才喝下去的酒发作起来,酒意似荒野中的火,从心口烧到脸颊,她有些头晕目眩,抬手轻扶了一下额头。

借着抬手的当儿,她忍不住又向桓煊望了一眼,桓煊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微微侧过头去,不再看她。

阮月微心中发堵,鼻根一酸,双眸中便泛起了盈盈的水光。

就在这时,鼓乐声骤起。

她猛然回过神来,合卺礼已行完了。

她忙将泪意憋了回去,把酒杯轻轻放回案上,向太子施了一礼,便垂下头目不斜视。

礼毕,傅母和宫婢簇拥着太子妃回寝殿,太子陪着宾客们去前殿饮宴。

酒筵上笙箫绕梁、翠袖高张,宗室和臣僚们推杯换盏,兴之所至便载歌载舞。

桓煊身为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又是手握神翼军虎符的实权亲王,身份煊赫自不必说。

他的坐席就设在太子身边,不时有人上前向他祝酒,他来者不拒,端起酒杯便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谁都知道他和太子妃的那段故事,大多数人小心翼翼避开他的痛处,偏偏有人不识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个穿紫衣戴玉冠的男子端着金觞,腆着个大肚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祝酒。

这人生得脑满肠肥,一脸蠢相,在他的衬托下,相貌平平的太子立即显得清俊非凡,桓煊更是被衬成了神仙。

龙生九子各不相同,有先太子和齐王这样龙章凤姿的天之骄子,也有陈王这样相貌丑陋、性格卑琐,一无可取之处的异类。

今上年轻时一表人才,陈王生母淑妃也是明眸皓齿的美人,也不知怎么生出这样的孩子。

不过也得亏儿子生成这蠢样,淑妃打从一开始便绝了争位的心思,安安心心巴结着皇后,不似心比天高的贤妃母子,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陈王醉醺醺挤眉弄眼道:“二哥如今有佳人举案齐眉、红袖添香,不知何时得闻三哥的喜讯?”

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愚弟寒舍中倒有几个还能看的舞姬,改日送几个到三哥府上,当然都是些庸脂俗粉,不及二嫂一个指甲盖……”

不等太子发话,桓煊脸色已沉得能滴下水来,他将酒觞往食案上一撂:“五弟慎言。”

到底是沙场上来去的人,他的眼神凌厉如刀锋,陈王被他这么一看,酒都醒了一半。

他忙看向太子,癫癫地道:“二哥大喜,愚弟无以为献,就给二哥跳支舞助兴吧……”

说罢便扬起肥大的袖子摇摇摆摆地跳起来,旋转时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他便索性赖在地上不爬起来,“哎哟哎哟”叫唤,佯装醉得不省人事。

太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将他搀扶起来,带去偏殿歇息。

太子抱得美人归,正是春风得意之时,方才的意外并未带来多少不快,有人直愣愣地说破,反而让他有些快意——他自小文韬不如长兄,武略不如三弟,相貌又最平庸,可如今太子之位是他的,长安第一美人也是他的。

哪怕桓煊心如刀割、嫉妒成狂,也只能憋在心里一杯杯喝闷酒。

太子自然是喜爱阮月微的,长安第一美人哪个男子不想要呢?因此即便知道她体弱多病,他也不顾母亲反对执意要纳她为妃,为了她调养身子,拖到这时才纳妃。

不过夺去桓煊一生挚爱,亦是锦上添花的乐事。

太子脸上漾起笑,亲昵地拍着弟弟的肩道:“五弟就是个混不吝,说话从来不着调,你切莫与他计较。”

桓煊一笑:“二兄雅量,愚弟自愧弗如。”

太子脸色微变,随即笑道:“兄弟之间,偶有冒犯,自然也是无心的,三弟说是不是?”

桓煊举了举杯:“谨以杯酒祝二哥二嫂琴瑟和鸣。”

太子饮完,又示意内侍满上:“这杯酒是我替你二嫂谢你的。”

桓煊目光动了动,默然端起酒觞一饮而尽,笑道:“愚弟量浅,已有些醉了,今日便不打扰二哥与诸公雅兴,先失陪了。”

太子笑道:“时辰尚早,你就急着走,莫非是佳人有约?”

桓煊不答。

太子不以为忤,若无其事地站起身,亲自把臂将他送到殿外,直至下了台阶,方才笑吟吟道:“改天来东宫,我们兄弟再叙。”

桓煊向太子一揖:“二哥留步。”说罢快步向外走去。

马车出了东宫,向着齐王府驶去。

二十多年前那场大乱后宵禁废弛,虽已夜深,路上仍时不时有车马弛过。

车厢壁垫了厚厚的狐皮,里面事先用炭火暖过,外罩厚锦车帷,桓煊饮了酒,只觉闷热不堪,便让内侍卷起车帘。

寒风灌进车里,吹散了热气,东宫的笙歌渐渐远去,只剩下车轮辚辚作响。

他胸中的燥意和烦闷却未减少分毫,只要一合上眼,阮月微含着水光的双眸便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揉了揉额角:“去常安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