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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爷把雪糕递过去,透过下滑的老花镜看着她说:“天咁冷,囡囡慢啲食,雪条唔会融啦。”

声音里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让时间突然有了实感,那一刻,她清晰感受到十余年时光真实的流逝。

其实没听懂意思,但苏稚杳还是对他笑了。

旧巷子很冷清,路也昏暗,苏稚杳没打算逗留,冰手的雪糕塞进外套厚口袋里,心满意足地准备回酒店,结束短暂的故地重游。

穿堂风刺脸,四周越发静得诡异。

后知后觉感到一丝心慌,苏稚杳拢紧外套,加快步子。

几平方的窄道横七竖八地停满破旧自行车,不易通行,苏稚杳想迈过去。

看路时一低头,后方有双似曾相识的棕皮男士马丁靴,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陡然间,她感觉这是曾在和平大院停车场里尾随她的人……

难道他不远万里,都跟踪她到港区了?

苏稚杳心惊肉跳,蓦地回头。

看见了隐匿在暗中的男子。

这里偏僻,男子没想躲藏,被她发现,就壮着胆走出阴暗。

几乎是同一秒,苏稚杳扭头就想跑,听见身后男子喊她“等等”。

没迈出两步,被扯住外套。

苏稚杳惊叫一声,本能甩袖,胳膊挣扎着抽出来,脱离外套,惯性一踉跄,人跌坐在自行车堆里。

“别怕,你别怕”

男子似乎比她还要惊慌,见她摔倒,忙不迭伸手,示意自己不过去。

听见普通话,某个怀疑落实。

苏稚杳悚然地望着他。

“你不要怕,杳杳。”男子捏着她丢弃的外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安抚的话很焦急:“我不是想伤害你!”

知道她名字,他果然是预谋已久。

苏稚杳害怕得蜷缩起来,抗拒地瞪他一眼:“……你是谁啊?”

“我、我……”一和她说话,男子就有点生理性地无措,语无伦次:“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杳杳,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只是、只是想找机会和你认识,希望你能答应和我约会,你不要怕……”

苏稚杳从话里行间确定,他不是绑匪,而是类似于私生的存在。

这倒是让她稍稍冷静一些。

“别过来!”苏稚杳喝声不准他前进。

男子身形虚瘦,看着挺忠厚的。

苏稚杳屏了会儿气,表现出几分似真似假的柔弱:“你……吓到我了。”

男子急忙退后半步:“我不过去!不过去!你小心,别被车刮伤了。”

苏稚杳望向后面。

自行车歪歪扭扭挡着过道,跑不了……

“罗祈的事查清了,他父亲混黑路子做了不干净的生意,被人抓到把柄,以此要挟,他不想父亲进去,所以借您之便,登陆内网想盗取总部的机密文件。”

港区的夜晚霓虹炫目,黑色商务车穿梭在九龙繁华连绵的大厦间。

贺司屿以手支额,倚在窗边,阖目听着。

副驾驶座,徐界接着同他报告:“不过他不知道内部有双层防止非法侵入的警报系统,没有您的许可,私自查看一定会触发警报,因此没能得手。”

贺司屿神情并无任何异样,漠然依旧,片刻后,他冷冷淡淡问重点:“谁。”

要挟罗祈的人。

徐界回答:“您大伯。”

贺司屿唇角勾起一丝讽笑,懒态底下压着一层阴翳:“亚太区行政董事的位置坐得不满意,那就给他挪挪。”

闻言,徐界在心里提前为贺荣默哀。

他的好日子到头了。

车里安静下来,徐界思来想去半天,还是没忍住开口:“先生,明天董事会结束,晚上的时间空着,您要约苏小姐用晚餐吗?她现在应该就在港区。”

贺司屿缓缓睁开眼,先前听到的那些,都不如此刻得知这姑娘人在港区带给他的意外要多。

“你倒是清楚她行程。”他淡声。

徐界立马解释:“明天国际艺术节开幕,您前段日子托人送了苏小姐几张入场票,不出意外,苏小姐今天该到港区了。”

贺司屿想起是有这回事。

这顿饭还了也好,省得她再闹腾不休。

贺司屿指腹按过手机,凭借记忆拨出苏稚杳的号码,她的手机号不是从那条丝巾上记下的,Zane早已给过他。

过了好一会儿,对方接通。

贺司屿秉着公事公办的态度,语气没有起伏,开门见山:“苏小姐,明晚我有一小时的时间。”

良久,那边都是寂静无声。

似乎不敢置信电话里是他的声音,呆愣很久,她才带着揣测,虚飘飘地问:“贺司屿?”

“嗯。”

想等她表态,对面却没声了。

又过半晌,他索性直接说明白:“明晚七点,九龙国际中心餐厅,你自己……”

“贺司屿。”她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贺司屿感觉到她声音空洞,失去了平日里叽叽喳喳的活力,甚至有些木讷。

下一秒,又听见她略有些低迷无助地,接着出声。

“我在警署……”

贺司屿神色一凝,眉眼沉下。

警署治安科。

办案大厅的背景墙高悬着紫荆花警徽,苏稚杳坐在椅子上,盯着徽底蓝部“港区警察”四个字发呆。

四周传入耳底的全是难以听懂的粤语。

“唔做嘢就冇饭食,扑你个街!”

“你再讲!”

“揾你死鬼老母去啊衰嘢!”

……

几拨闹事被带到警署的人还在没完地吵,警长到后,扯着嗓子一吼:“闹乜闹,都想踎格子啦!”

大厅里瞬息静下。

一名男警员拿着笔录册,走到她面前:“叫咩名啊小妹?”

苏稚杳听不明白,眼神愣愣。

“名、字。”男警员嚼着烫嘴的普通话。

长这么大,苏稚杳连京市派出所都没进去过,忽然被关在异地警署里,人面生疏,语言不通,心慌胆怯之外,还有种令人窒息的尴尬。

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正想再问,过来一名女警员,拍拍他肩说了句话,苏稚杳艰难听出几个字眼。

好像是说“周sir来过电话了”什么的。

男警员新奇地端详了苏稚杳两眼,似是想看出她到底是何来头,而后便跟着女警员离开。

苏稚杳并着腿,人微微缩着,独自在角落里坐得很拘谨。

夜色渐深,大厅里的闹声渐渐散了,不知过去多久,那名警员忽地在门口喊她一声:“小妹,贺先生嚟接咗你(贺先生来接你了)”

听见“ho sin saang”三个音。

苏稚杳缓缓抬起头,一张脸仍在犯懵中。

看见贺司屿的那一刻,她蔫蔫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情绪,噌得一下站起身。

摆在旁边的脏外套被牵动,口袋里的雪糕滑出来,落了地。

他臂弯里搭着件黑色商务大衣,身上一套高定西服,兴许是工作中途抽.身,高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还架着,站在那里长身而立,冷贵矜骄。

“贺先生,您喺揾佢咩(您是找她吗)?”那边警长亲自出面,正在询问他。

贺司屿朝她看一眼后,平静回过头和警长交谈:“喺佢(是她)。”

又说,他现在就要带她走。

警长回答随时,并告诉他,这小姑娘在老巷子被尾随了,幸亏遇见警队巡逻,嫌犯不慎头撞护栏,现在在医院处理,事后会依法治安拘留。

等贺司屿到面前时,苏稚杳还茫然着。

他低眸,见她脚边掉着一支雪糕,歪挂在椅边的白外套有些脏,她穿着的那身连衣裙更是蹭得都是黑灰。

长发蓬乱,垂在身前,素颜清纯楚楚,只是脸蛋也脏兮兮的,嘴唇没多少血色。

贺司屿掂了两下挂在胳膊的大衣,思考短瞬,抖开,披到她肩上。

再躬身,戴着腕表的左手缓缓捡起那支海盐椰奶雪糕,递到她眼前。

这一幕的气氛,很有两年前那个圣诞夜的味道。

贺司屿淡声问她:“吓到了?”

在他乡的茫茫粤语中,听见他没有口音的标准普通话,苏稚杳心里咔嗒一声,无助和心酸瞬间开了锁。

她鼻子泛酸,鼻尖泛出红晕,桃花眼耷拉下去,浸湿了似的反着淡淡水光。

像只被雨打湿了漂亮羽毛的小孔雀,狼狈又招人怜。

贺司屿蹙了下眉,声音往下沉了几度。

“那人欺负你了?”

苏稚杳颤悠悠抬起眼睫,撞进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黑的眸子,才发现自己正被他笼在目光里。

壁钟上的秒针嘀嗒嘀嗒在转动。

她身不由心,脑子还没想好,喉咙里已经低低闷出了一声“嗯”。

其实没有。

但受委屈了是真的。

“他摸我……”

苏稚杳哭腔糯中带丧,眼底一圈泛着红,悄悄窥他一眼,指尖捏住他右手,轻轻拉过来,让他的手掌贴到自己腰上。

鼻音浓浓的,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哽咽向他哭诉:“……这里。”

连衣裙略为单薄,握上去是有手感的,能清晰感受到女孩子腰肢的纤细。

贺司屿指尖一僵,身子微微绷住一点。

继续摸她腰不是回事,但女孩子可怜兮兮成这样,这种时候,放开手也不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