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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叶卿说服了郭夫人同意让太医给她看诊。

把完脉后, 太医神情明显有些凝重,但见叶卿给了使了个眼色, 太医在陈述郭夫人病情时,刻意往轻了说:“夫人是这是心中常年郁结所致,思虑忧郁, 损伤心脾,则病及阳明冲脉。夫人尽管多想些开心事,微臣再开几剂调养的方子给您,疗养一段时日, 想来夫人的体弱之症会好上些许。”

郭夫人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是头一遭有大夫把她病情说得这般轻,当即就苦笑道:“太医莫要宽慰我了,我自个儿的身子的, 我自己清楚。”

太医连忙拱手:“微臣所言, 皆是实话, 这心口有郁结之气,长此以往,病情可重可轻。想来之前给夫人看诊的那些大夫都是往重了说的。”

再次得到太医的保证,郭夫人才松了一口气,面上隐隐有些欢喜之色:“只要老天爷能多施舍我些时日, 叫我陪相公多走过几个年头, 我也知足了。”

郭将军夫妇这一生的境遇实在是太叫人唏嘘,好歹是这个国家的英雄,无论如何都该叫他们安享晚年。

叶卿暗自打定注意回头跟萧珏说说, 让他给郭将军夫妇好歹在州府置一座宅子,配些下人供她们驱使,也好过郭将军一把年纪了还靠打猎为生。

郭夫人精神不太好,勉强陪叶卿说了一个时辰的话,就有些昏昏欲睡,叶卿便让郭夫人先歇着了。

出了房门,叶卿才问太医:“郭夫人病情如何?”

太医恭敬道:“忧思太重,积虑成疾,伤脾脏,致体弱身寒。若是长此以往下去,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但叶卿已经明了,她道:“丧子之痛,换了谁都忧虑成疾。苦了郭夫人,不过她既舍不得郭将军,想来也是盼着自己病能好,便先瞒着郭夫人吧,指不定她一高兴,病情当真能好转。”

太医点头应是。

紫竹忍不住感慨道:“奴婢小时候曾听在钦天监当差的姑姑说,人这一生,都没个大全或是大缺的。命里这道坎儿过得容易了,下道坎儿必然就过得艰难。但奴婢瞧郭将军夫妇,哪道坎儿都过得不容易,只盼着老天爷莫要再薄待郭将军夫妇了。”

说到命运这玄乎又玄的东西,叶卿也只能轻叹一声,不知作何评说。

若说命运不公,那它待郭将军一家,实在是不公了些。

她回到院中时,恰好听到萧珏也在跟郭将军说置办宅子的事,只不过郭将军一口回绝了,“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草民和内子早习惯了这山野生活,住不惯那大宅院。”

萧珏也不是个会劝人的主,只道:“郭将军什么都不肯要,朕心中实在是愧对。”

郭达咧嘴笑了笑,粗犷的脸上起了道道褶子:“保家卫国,本就是男儿应做之事。大翰这壮丽的河山,总不能叫那西羌蛮人糟蹋了不是?天下得遇陛下这样的明主,草民心中便宽慰了。”

他这番话已经把话头堵死了,两个人对视一眼,未说出口的话彼此都明白。

萧珏除了一声叹息,再不知作何言语。

叶卿把他们方才的话听了个大概,缓缓走过来道:“郭将军大义,本宫和陛下都甚是佩服。但郭夫人体弱,常年缠绵病榻,这山间湿气又重,不利于郭夫人养病。郭将军若是进山打猎,没个三五天回不来,这周边又没个左邻右舍的帮衬着,郭夫人还得拖着病体下地忙活。再有甚者,郭夫人身边除了将军,再没个能说话的人,人闷久了,也是会闷出病来的。”

功名利禄在郭达看来都是过眼云烟,在他心头分量最重的,唯有郭夫人。

被叶卿这样一说,郭达果然也犹豫了起来。

叶卿趁热打铁道:“将军不必觉得接了陛下给的这些封赏,却没出山就对不住陛下。您曾经那些功绩,得这些是绰绰有余的。大翰朝有将军这样的人,已是一桩幸事。等搬去州府的宅子,那边的医官给夫人看病也方便些。”

滋补的药往往是最烧钱的,郭夫人卧病这些年,郭达没那大笔的银子买药店里的人参鹿茸,但他自己也时常进山挖野山参,猎鹿。

不过诚如叶卿所言,他每次进山都得花不少时日,而且也不是每一次都能挖到野山参或是猎到鹿。放郭夫人一个人在家,他自己也不放心。

思量片刻后,郭将军冲萧珏和叶卿抱了抱拳:“草民多谢陛下!多谢娘娘!”

“郭将军客气。”萧珏原本微拧的眉头舒展开来,郭达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他恩师,他自然不愿看到郭将军在这山沟里贫寒度日。

做了这样一个决定,郭达自然得同郭夫人商议一番。

等郭达进屋去了,萧珏就眯着眸子打量了叶卿一眼:“想不到还是皇后能言会道。”

听他这语气有几分揄揶,叶卿给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后,才不紧不慢的道:“陛下谬赞,郭将军夫妇伉俪情深,臣妾不过不舍得这样一对患难夫妻继续这么苦下去。”

其实叶卿心中有一种感觉,以郭将军的本事,便是回了乡,在镇子上也可以过得很好。但是他愿意在这里清贫度日,原因之一确是郭夫人所说,他们二人都是回龙岭人,愿意落叶归根。原因之二,只怕是郭将军怕那时候郭夫人情绪不稳定才出此下策。

同时失去三个孩子,肚子里的小女儿也没有了,从此还失去了生育能力,只怕没那个女人能扛得住这样的打击。

那时候郭夫人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郭将军。虽然郭将军也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但是经历这样的事情,郭夫人那时候的精神只怕是早被击垮了。她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郭将军就是她唯一能抓住的那根救命稻草。

她得知三个孩子战死,自己又不能生育了,第一时间想的是给郭将军抬个妾侍。

女人在极度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很容易多疑、猜忌、性情大变甚至是胡思乱想。那时候接二连三的打击便是将郭夫人击溃了,她已经没了孩子,也不可能再有孩子,她的丈夫会永远是她的丈夫吗?

她其实是担心着未来他身边会有别人的。

抬妾侍,表面上是从容大度,一心为了郭将军着想,但是她的心定然也已千疮百孔。

郭将军懂自己的妻子在想什么,所以他才一直在这山间当个普通村夫。哪怕不能给郭夫人锦衣玉食,但也从不曾让郭夫人吃过半分苦就是了。他一点点给郭夫人建立起了安全感,毕竟没听说哪个村夫家里还姬妾成群的。

虽然现在郭夫人还是悲恸自己那死去的三个孩子,但是她已经不再敏感脆弱,她也全心全意的相信自己的丈夫。郭将军用这五年的清贫和朝夕相伴,终于让郭夫人心上血淋淋的伤口结了痂。

看似五大三粗的一个男人,心思却细致到了这份上。人这辈子,或许最幸运的不是最终嫁了自己喜欢的人,而是嫁了一个懂你的人。

想着这二人,叶卿嘴角不自觉牵起一抹浅浅的笑来。

她搁在膝前的小拇指突然被人动了动,垂眸一看,竟是萧珏伸手勾住了她的拇指。

叶卿不解朝萧珏望去,后者半个眼神没分给她,侧着脑袋装作看篱笆外的风景。

原来人前冷漠寡言的帝王,也有这小孩子的一面么?

叶卿嘴角的弧度深了几分。

她顺着萧珏的目光看去,瞧见篱笆外有一簇白色的小花,掩在竖长的叶子中间,在盛夏的浓绿之中,叫人眼前一亮。

“风信子?”叶卿略有些迟疑说出了这花的名字。

这花在叶卿看来没多好看,不过能在这里瞅见,还是挺稀奇。毕竟风信子花季一般都在春天,这都已经盛夏了还能瞧见一簇。

她原来生活的世界,古时候有没有这花她不清楚,不过她们上学那会儿,正赶上非主流的大潮,班上的女生基本上把这种话语都记了全。

那时候叶卿也中二记了一把,所以虽然她从没收到过告白花花,但对各类花以及她们的花语还是了如指掌。

“什么?”萧珏歪过头看她。

叶卿指了指篱笆外那簇小花:“那花的名字。”

奇花异草的名字多了去,叶卿并不觉得一个花名就能让萧珏怀疑上什么,反倒是遮遮掩掩容易叫人多想,所以就直接说了出来。

萧珏自小在水深火热中长大,学习政务的时间尚且不够,自然没闲工夫培养这些养花的闲情。

但他显然想跟叶卿培养一下感情,便开始努力找话题:“皇后喜欢这花?”

喜欢?

倒也谈不上。

“臣妾是以前在一本杂记上看到过这花,觉得它的寓意挺有意思。”叶卿道:“因为这花的花期过后,若要再开花,便要剪掉之前奄奄一息的花朵。所以风信子也寓意重生的爱。忘记过去的悲伤,开始崭新的爱。”

萧珏听到这花语,目光有片刻失神,“重生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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