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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力还在流逝,意识越来越模糊,手脚冷得几近僵硬。

她明明还活着,却已经沦为了一具任人宰割的尸体。

在压倒性的力量面前,她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她手指传来剧痛。因为过于疼痛,她浑身一个激灵,额头渗出冷汗,骤然清醒过来。

她勉强抬起那只手,手指如同被什么吸干了一般,显现出一种可怖的枯黄干瘪。

……连江涟的傀儡都能随意宰割她。

不甘的怒火从她的胸中升起。

她不能任人宰割。

她要活着。

她要怎么做?

她要反击。

周姣倏地攥紧拳头,被枯黄干瘪的手指传来锥心的疼痛,使她的双眼前所未有的清明。

江涟快要溺死在她的气味里。

他整个人似乎被一分为二,一方面是对周姣的极端蔑视,另一方面却是对她气味的古怪迷恋。

汗液、血液、唾液、泪液……只要是带着她气味的东西,他都恨不得回味一遍又一遍。

如果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那么,他一定是最狂热和最卑微的情人。

可惜,他是怪物,她是人类。

江涟死死盯着周姣,金丝眼镜早已被电弧击碎只剩下镜框和碎片,眼中渴欲狂暴翻涌。

假如不是周姣意志力异于常人,已经死在他的手上了。

但是,不够。

触足表面的薄膜,具有拟态和生物发光的功能,当外部皮肤进入伪装和防御状态时,甚至无法被检测到热量和电磁场;

同时具有极强的抵抗力,既不受温度和压强变化的影响,也不会被枪-弹或电击伤害,不过也因此牺牲了一部分的感官。

他要撤下这层薄膜,进一步去嗅闻她吗?

她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吗?

江涟没有思考太久。

几乎是立刻,触足的薄膜便被撤了下去,露出银白色的本体。

如果这时候,周姣能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条触足变得脆弱至极,如同剥了壳的鸡蛋般细滑,很轻易就能留下咬痕。

但她睁不开眼。

她觉得自己在融化,在消融,眼前似乎有瀑布在倾泻。

过了很久,她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瀑布,而是她急速消逝的生命力。

她真的快要死了。

人要怎样才能对抗怪物?

人从水下来到陆地,从树上来到树下,从四肢着地到直立行走,从茹毛饮血到第一次钻木取火。她的体内流淌着先祖的血脉,她的基因承载着最精密的答案——造物主不可能再从遗传、概率、环境、变异和进化的公式中得出另一种人类。

……既然她这么完美,为什么她不能对抗怪物?

她不想死。

她不能死。

周姣猛然睁开双眼。

她的面庞已是濒死的颜色。

但她下颚骨忽然从面颊上凸了起来,两颚骤然发力,狠狠咬住了江涟的触足。

江涟瞳孔倏地一缩,想要抽出触足。

下一秒钟,周姣伸手死死按住了他的脖颈。

她的掌心像是带着万伏电流,明明他对电流毫不畏惧——对他而言,这跟被虫子蛰一下没什么区别。

然而这一刻,他居然觉得被她碰过的地方,每一个细胞都在发热,都在发麻,疯狂地一张一合。

周姣的主动碰触,令他浑身上下都欣喜若狂。

但很快,江涟就僵住了。

周姣咬断他的触足,吞了下去。

这不是什么大事,触足断了也是他的部位,随时可以回到他的身上。

问题是,一旦他的触足进入另一生物的体内,那个生物就会被污染,跟寄生没什么区别。

周姣的气味会被他的触足改变,跟从前大相径庭。

他永远失去了这种特殊的气味。

江涟缓缓站了起来。

攀附在周姣脸上和实验室内部的触足,闪电般缩回了他脸上的裂隙。

顷刻间,他的面庞便恢复正常,神色冷漠,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没了眼镜的遮挡,他双眼的非人感更加严重,呈现出一种完全脱离人类社会的漠然,因为与人无关,甚至让人难以感到恐惧和悚然。

只会感到陌生和怪异。

他看也没看周姣一眼,转过身,往外走去。

变异尸体想跟他一起离开,江涟眼也没抬,打了个响指,隔空挤爆了它的头颅。

他本想把“谢越泽”也杀了,顿了片刻,只是抽走了“谢越泽”体内的触足。

短时间内,他不想再闻人类的气味。

令他恶心。

·

周姣做了一个非常痛苦的梦。

她好像在濒死边缘徘徊,呼吸困难。只要她张口吸气,鲜血就会像泉涌一般从舌根底下喷涌出来。

她的精神在凋零,她的肉-体在衰亡。

她没有办法阻止。

周姣努力呼吸,努力挣扎,想要抓住遥远水面上的一根浮木。她甚至回忆了一遍自己的人生,想要找出一点儿遗憾,激发体内的求生欲。可惜,她似乎没什么遗憾。她一直都……无欲无求。

冰冷、麻木、窒息、回光返照的剧烈喘息,意识被灌了铅般沉重……她似乎变成了某种软体动物,只知道缠绕、缠绕,以及等待指令。

因为,她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某一生物的附属品。

附属品?

——想都别想。

仿佛骤然浮出水面,周姣脸上全是淋漓的冷汗,竭尽全力地呼吸、呼吸、再呼吸。

凋零的精神再次绽放,衰亡的肉-体重新复苏。

她绝不是怪物的附属品。

周姣猛地睁开双眼,彻底清醒了过来。

她发着抖低头一看,所有的伤痕都不见了,包括那根被吸食得枯黄干瘪的手指。

昨晚发生的一切,似乎只是一个噩梦。

但她知道不是。

周姣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跨过地上昏迷不醒的谢越泽,拿起一把手术刀。

她面色不变,看上去十分冷静,甚至有条不紊地给手术刀消了个毒。

周姣手持手术刀,重重朝自己的手臂划去。

——伤口出现,然而转瞬即逝,眨眼间便愈合了,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白痕。

她吞下江涟的触足后,身体发生了异变。

或许不是异变,而是……别的什么。

周姣冷冷一笑,扔掉手术刀。

不管她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她都会杀死江涟。

把昨晚遭受的痛苦,千倍万倍地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