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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鄞离去后,谢征像是没看到那个大包袱一般,拿起桌上的一册兵书开始翻看。

亲兵进来送茶水时,他冷声道:“把东西扔后帐去。”

亲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东西应该是公孙鄞带来的那个大包袱,拎着包裹就去了后帐。

东西明明已经不在眼前了,但谢征眉心还是锁着,指尖快速翻动书页,仍压不下心中那股躁意。

片刻后,他扔开手上的兵书,守在门口的亲兵闻声正打算进来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吩咐,刚把帐帘挑开一条缝,就见谢征自己起身往后账去了。

亲兵赶紧收回手站回原处,目不斜视继续站岗。

谢征如今的身份在燕州军中也只有公孙鄞和几个心腹知晓,他所住的军帐是普通将领的营帐,分为了前帐和后帐,前帐议事,后帐则是起居休息用。

亲兵先前拿到后帐的那个包袱,就放在军床旁的一张小几上。

谢征垂眸看了一会儿,才解开了包袱上的结扣。

里边放了两身新衣,还有一双鞋,都是那天樊长玉那天替他收拾的。

看到里边多出来的两包陈皮糖时,他紧抿的嘴角微松了几分,一直憋闷得慌的心口,也像是突然泡进了热水里,那些莫名的躁动都平息了下去。

谢征指尖拂过那两身新衣,捡起欲收进箱笼里放好,这一拿,却让叠放在衣物里的银票和那纸和离书一并掉了出来。

瞧见“和离书”那几个方正又刺目的大字时,他嘴角的弧度瞬间冷凝。

倒真是……铁了心要同他两不相欠!

谢征薄唇冷冷挑起,与生俱来的骄矜让他恨不能立刻叫人进来,拿了这包袱扔得远远的。

闭眼缓了几息,最后却只是拎起包裹里的东西,尽数锁进了一旁的箱笼里。

他坐在一旁,垂眼看着脚边的箱笼,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现在扔了,总会惦念着的。

且留着吧,留到看着这些东西心底也再掀不起一丝波澜的时候,就是时候扔了。

他是魏严一手教出来的,说起来,他在魏严那里学到的最受用的东西,莫过于直面自己的欲.望,同时也要学会掌控自己的欲.望。

他对她动心不假,但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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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公孙鄞离开了燕州营地后,实在是耐不住心底有只猫爪子在挠一样,溜溜达达又去了蓟州的新兵营。

谢征嘴严,他磨破嘴皮子也没能问出多少关于他成亲的事,但他寻思着,那姑娘都托自个儿叔父给谢征带东西来了,瞧着也不像是对他无情的样子,怎地谢征又说那姑娘不愿跟他?

怀揣着这一肚子的疑惑,公孙鄞去问了蓟州管理工匠的小将,倒是没费多少事就打听到了赵木匠。

会医,还用几贴膏药给一校尉治了风湿的木匠就他一个,好找得很。

如今新征上来的兵卒还需操练,并不参与实战,从民间征上来的这些工匠,则被分配去打造城防器械。

用不着给战马看病,赵木匠就先被分配到了木工营帐里。

管着工匠的兵头领着公孙鄞去见赵木匠时,赵木匠正在拿着刨子刨木头。

兵头喊了声:“赵木匠在不在,有人找!”

赵木匠放下手中的刨子,抬起一双老眼朝外看去:“小老儿在。”

兵头冲他招了招手,赵木匠暂且跟监工的工头告了个假,便往外走去。

他们是工匠,军营并没有统一发兵服,赵木匠穿的还是自己那身灰扑扑的衣裳,脊背佝偻着,看起来瘦筋筋的。

兵头对赵木匠还是颇客气:“这位大人找你。”

赵木匠进军营没多久,但已经掌握了一套生存之法,见到着甲胄的便唤将军,普通兵卒唤一声军爷,要是没披甲又气度不凡的,甭管对方什么身份,叫大人便是。

此刻一见公孙鄞,赵木匠就赶紧揖拜道:“小老儿见过大人。”

公孙鄞虚扶一把,笑得如沐春风:“老人家不必多礼,我听闻老人家有个侄女婿,名唤言正?”

赵木匠在军中这些日子,一直在打听言正的消息,但征上来的兵卒有数万人,他一时半会儿哪里又打听得到,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他意外医治了一校尉,那校尉是个性情中人,让他有什么难处尽管去找他,赵木匠怕说找邻居人家不当回事,就谎称寻侄女婿,求那校尉帮忙打听一下。

那校尉倒也是个言出必行的,还真把这事放心上了,查到言正在借给燕州的那一千人里后,立马告诉赵木匠了,赵木匠和大多工匠一样,未免他们潜逃,都被看管了起来,不能擅自在营地里走动,赵木匠便托那校尉把樊长玉准备的包袱转交给谢征。

校尉给了东西后,给赵木匠回了信,赵木匠一颗心也放回了肚子里,只觉对樊长玉那头有个交代了。

此刻突然有个华服公子找过来,赵木匠一时间也摸不准是为何事,寻思着莫不是自己撒谎说言正是自己侄女婿,要被治罪?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揣着颗七上八下的心点了头。

公孙鄞一见找对了人,一双狐狸眼笑成了眯眯眼,甚至还堂而皇之的找兵头要了个军帐,邀赵木匠一起进去小坐片刻。

赵木匠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进帐后颇有些如坐针毡。

公孙鄞笑得又斯文又和气,还主动给他斟了茶:“听闻老人家治好了胡校尉的风湿,老人家一身医术,怎不当个军医,反来了工匠营?”

赵木匠有些窘迫道:“小老儿医术浅薄,从前是给牲口看病的,哪里敢当军医。”

得知对方是个兽医,公孙鄞笑道:“那胡校尉倒是老人家医治的第一人了?”

赵木匠如实道:“也不是,小老儿当了十几年的兽医,后来改行当木匠去了,救治的第一人,是我那侄女婿,他那会儿受了重伤,镇上的医馆都不敢收治,小老儿这才冒险用药救了人。”

公孙鄞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在赵木匠困惑看来时,他轻咳了好几声,才勉强憋住了笑,道:“他穷途末路遇上了老人家你,也是他的运道。”

赵木匠连说不是,“人是我侄女从野地里背回来的,若不是我侄女把他捡回来,他便是没死在那一身伤上,也得冻死在冰天雪地里。”

公孙鄞心说美救英雄,倒也是一段佳话,他按耐住好奇问:“后来他就同你侄女成了婚?”

赵木匠见他这般刨根问底,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暗道这一当官的,怎打听起言正的婚事来了?

公孙鄞也发现自己意图太明显了些,只得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你那侄女婿颇得我们将军看中,将军对麾下重用之人,总得打听清楚底细,这才命我前来拜访一二。”

赵木匠虽没读过多少书,可活了几十岁,什么样的事没见过。这仗还没开始打,言正就先得了以为将军看中,赵木匠心道坏了,莫不是言正模样生得太好,叫哪位将军看上了,要招言正做女婿?

那长玉可怎么办?总不能再摊上一回宋砚那样的事?

赵木匠心思百转,道:“回大人的话,那孩子后来入赘与我那侄女了。”

公孙鄞正喝着茶,听到这话,当场把一口茶给喷了出来,一向巧舌如簧的人,这会儿舌头打结了一般,话都说不利索:“入……入赘?”

皇帝小儿都不敢如此放言,让谢征入赘与一民女,开什么玩笑?

赵木匠见他如此失态,对自己的猜测又确信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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