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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敬元负手站了好一阵,才对郑文常道:“继续封锁清平县,力图把反贼的耳目拔干净。漕运的河道冬季枯水,也正是清理泥沙的好时节,文常,清平县的事解决了,你便带人去把蓟州到崇州的河道疏通。”

若是走水路,多少东西都能运送。

郑文常心头一跳,领命退下了。

书房内仅剩贺敬元一人了,耳房的门才叫人推开,一鹤发鸡皮的老者走出来道:“你说,那姓魏的若是知晓你如此阳奉阴违,你还有多少日子的活头?”

贺敬元只道:“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贺某无愧于天下百姓,足矣。”

老者摇头失笑,道:“老头子下回来找你吃酒下棋时,且盼你还活着罢。”

贺敬元说:“随时恭候太傅大驾,不知太傅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老者衣衫褴褛,满头白发用根木簪邋里邋遢束着,腰间挂着个酒葫芦,伸了个懒腰道:“长信王小儿隔三差五又派人来草庐扰我清净,烦得紧,老头子先四处走走看看。”

贺敬元垂下眼皮道:“我还当太傅是听闻侯爷战死沙场,这才出山的。”

老者嗤了声:“老头子没多少本事,但这辈子也只教了这么一个徒弟,这世上能要了他命的那人,还没出生呢,不然他就得多个师弟了。”

贺敬元听着老者的话,但笑不语。

陶太傅辞官归隐多年,长信王造反后多番派人去寻他,说是想请他当幕僚,实则是想请他教导膝下二子。

这老头最后那句话,便是言再收徒,只会收资质胜过武安侯的。

想来是长信王那两个儿子,未曾入他眼。

贺敬元明知故问:“崇州一战后,长信王世子素有小武安侯之名,太傅也没瞧上?”

陶太傅面色不善道:“那臭小子十岁那年,我教他的一册棋谱,都能落到长信王幺子手上,你说长信王打的什么主意?”

贺敬元面色沉了几分,小武安侯,长信王这是在把幺子照着武安侯教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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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县。

鸡鸣声叫第一遍的时候,樊长玉就醒了。

天才刚蒙蒙亮,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滚到另一侧后惊觉床榻凉得惊人,一下子被冻醒了。

樊长玉顶着一头睡乱的头发爬坐起来,想起昨夜明明是和言正一起睡的床,抬眼朝着桌旁看去,不出意料地瞧见言正撑着头在桌旁睡着了。

依着床榻这一侧的温度,他怕是一宿都没在床上睡。

樊长玉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个什么感觉,大概是几分好心做了驴肝肺的恼怒?

随即又困惑自己生气做什么,他这般守礼,她应该高兴,再觉着他是个君子才对。

她尚在纠结时,单手撑着额小憩的人听见鸡鸣声也醒了,同樊长玉视线对上,他微怔了一怔,才淡声道:“醒了?”

樊长玉点头,抓了抓头发说:“早知道昨晚就直接回镇上了,害得你又一宿没睡。”

谢征道:“夜里起来了一趟,见天快亮了,就没再睡下。”

樊长玉含糊应了声,也没跟他在这事上过多扳扯。

本就是单纯补个觉的事,他爱咋咋,反正又不是她一晚上挨冻没睡着。

在王捕头家中用过早饭后,樊长玉便带着俞宝儿跟谢征一起回了镇上。

长宁昨夜跟着赵大娘睡的,见樊长玉回来差点哭鼻子,瞧见俞宝儿后,倒是怕丢人,硬生生把眼泪给憋回去了。

两个孩子在一起有了伴,折腾得就差没上房揭瓦了,唯一让樊长玉欣慰的,大概是俞宝儿没再提过找他娘的事,长宁似乎也忘了矛隼。

清平县为了抓余下是贼子同党,依旧是全城戒严,不过王捕头派人来她家走了一趟,竟是县令暗地里赏了她五十两白银。

那日在县令府上,她说她是王捕头的人,想来是县令贪了功后,为了笼络人心,特意给的好处。

樊长玉深谙闷声发财的道理,名不名气的,于她无用,反而还会招徕祸端,不如真金白银实在。

送走官差,樊长玉笑眯眯去屋里藏银子,碰上谢征,她大方道:“分你一半?”

这家伙想跟她划清界限是一回事,但当日解清平县之围的主意是他想的,在城楼上,她也被他救过,账目还是得算清楚。

谢征只觉回来这两日,樊长玉待他似乎梳理了不少。

她见到他,虽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笑着打招呼,但又明显能让人感觉到同从前不一样了。

他压下心底那份莫名的不快,问:“官府知我身份?”

樊长玉摇头:“我没告诉旁人你是谁,县令想贪功,连王捕头的名字都没提及,想来也不会主动说起你。”

她自己都不愿暴露出来,怕被那拨人记恨上,言正出现在城楼上时,甚至还戴了个面具,樊长玉便猜到他肯定也不想暴露身份。

毕竟得罪了那些当官的,等着她们的只有无尽麻烦。

谢征便道:“这些赏银都是你得的,为何要分与我?”

樊长玉说:“主意不是你出的么?”

谢征垂眸:“县令给你的这些赏银,也不是因你守住了城门,是你救他脱困,还绑了贼子,与我无甚干系。”

樊长玉说不过他,拿着银子回屋后,片刻后抱着一堆东西出来:“你之前就说你要走了,只是不巧碰上封锁县城,才又多留了这么几日,我陆陆续续也帮你备了些东西,这两身衣裳你带着路上换着穿。这鞋子是双线的,耐穿。对了,我还帮你换了五十两银票,你带身上方便些……”

她絮絮叨叨,仿佛是个要送游子远行的老母亲:“和离书我也写了,就差你按个指印。”

休书只需一方写,和离毕竟与休弃不同,是和气结束这段姻缘的,得两方都签章按个指印。

谢征这些天就堵在心口的那口闷气,听她说起这些时更不顺了些。

他抱臂靠着门框看了她片刻,忽而笑了笑,刻薄道:“劳烦你替我想得这般周到。”

樊长玉没跟他斗嘴,只说:“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家中,能准备齐全些就尽量准备齐全些,在外边遇上什么难处,就没人能帮衬你了……”

心口处翻涌着些莫名的情绪,谢征脸上那一丝刻薄的笑也挂不住了,他别开眼看向院墙上的积雪,忽而问了句:“你呢,以后有什么打算?”

樊长玉好笑道:“你之前不是问过了吗?只要清平县能继续太平下去,我准备把猪棚办起来了……”

谢征凤眸半抬:“我是说,你是打算嫁人,还是继续招赘?”

这个问题把樊长玉问住了,她把那一堆东西放到桌上,走到门口的台阶处坐下,看着院子里落光了叶子的梨树想了一会儿,说:“成亲肯定还是要成亲的,至于招赘还是嫁人,到时候再说吧。”

谢征手上捻着小石子,漫不经心往梨树上掷去,惊走停在上面的几只雀鸟,“喜欢什么样的?要是将来没人娶你,也没人入赘给你,我替你物色物色。”

樊长玉听他挖苦自己,不由恼道:“反正不会是你这样一身臭脾气的!你这张嘴损成这样,你还是担心自己娶不到娘子吧!”

谢征半曲着一条腿坐了下来,嘴角噙着一丝似嘲非嘲的笑说:“我也不会娶你这样的,我得娶个温柔娴淑会掌家的。”

手上仅剩的那颗石子,掷得格外远,飞过院墙不知落到了哪儿去。

樊长玉看了一眼他精致的侧脸,垂眸时扯了扯嘴角,坦然道:“我喜欢斯文秀气的,最好是读过好多书,有才学,又谦逊,脾性好,还爱笑。我娘在世时就说,我性子太咋呼了,得要个斯文些的管着我,这日子才能长久过下去。”

心口有一丝莫名的涩意,樊长玉觉得大概是想起了母亲的缘故。

她说:“咱俩好歹也患难与共了这么久,你都要走了,也别咒我往后没人要了,我祝你今后娶个温柔娴淑的娘子,你也祝我能找个斯文秀气的郎君吧!”

谢征说:“好啊。”

他笑得当真是好看极了。

他起身时,甚至好心地向着樊长玉递过来一只手,樊长玉坐得久了,腿有点麻,见他递到跟前来的手,没多想就把手搭了上去。

变故就发生在那一瞬间,樊长玉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得扑进他怀里,扼住她没受伤的那只手腕的力道,大得几乎是要将她那只手腕也生生拗断。

他攥着她下颚,垂首近乎暴.虐地堵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