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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进屋去片刻后,用斗篷裹着个什么东西抱怀里快步离开了院子。

那小卒歇斯底里大叫:“贼人跑了!贼人跑了!”

这番动静早已惊动了溢香楼正门那边的守卫,一群穿着捕快服却明显不像捕快的人兵分两路从巷子两头追来,却只瞧见一小个男子怀中似抱了个孩子,匆匆上了停在巷口的那辆马车。

不及一众官兵追上,那辆马车便跑远了。

飞雪飘飘洒洒,驾车的人穿着一身粗布衣裳,带着斗笠叫人看不清面容,但那一甩鞭的架势,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有从正面围堵过来的官兵要上前去拦,那驾车的人手上甩出另一条鞭子,长约一丈有余,打在身上便是皮开肉绽,左右一扫,围过来的官兵便只躺在路边哀声嚎叫了。

官兵头子大喊:“定是楼里的同伙带着那小崽子跑了,快些叫人增援!”

一支哨箭射向灰蒙蒙的天空,县衙很快也派出了一队官兵过去。

车上的人正是樊长玉和王夫人。

王夫人对整个县城大街小巷再熟悉不过,拐了几个弯就将一众官兵甩在身后,樊长玉跳下车前道:“劳烦婶子先引着这些官兵溜两刻钟,两刻钟后便不管他们了,自己脱身就是。”

王夫人把斗笠往上抬了抬,问:“两刻钟,你那边来得及吗?”

樊长玉说:“我夫婿应当是去县衙了,我这边再去县令府上就是,官兵们倾巢出动来抓俞掌柜的儿子了,我们再怎么也能找到县令。”

车上自然也没有俞宝儿,她之前用斗篷裹了从溢香楼抱出来的,不过是一床小被子。

王夫人便只叮嘱了句:“万事当心!”

樊长玉说:“婶子也是。”

马车放缓了速度,樊长玉在无人处下车后,又七拐八拐地进了一条巷子,朝着县令府宅所在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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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长玉抵达县令家门口时,却发现宋母也在这里。

她猫在暗处,只瞧见宋母带着个年岁极小的丫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县令家门口,脸上挂着恭维的笑意:“砚哥儿就要上京赶考了,很是挂念大小姐,这不,让我买了这么多小玩意拿给大小姐……”

门口的管家道:“宋举人有心了。”

他命身后的小厮把宋母忍痛买的那些珠花首饰都收下了,却不说让宋母进门去坐坐的话。

宋母笑得脸都快僵了,接连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又不甘心花银子买了这么多礼物后还是不得县令一家待见,道:“前些日子夫人夸我那鞋样子好看,我今儿特来找夫人吃茶,顺便把那鞋样子拿给夫人。”

管家只道:“夫人感染了风寒,这还没见好,宋夫人有什么东西要给夫人的,交给老奴便是。”

宋母原本还觉着县令门楣有些低了,等宋砚高中,一县令之女,不一定配得上自己儿子,只是碍于在这县里,还少不得县令照料一二,才同县令夫人热络。

先前县令夫人一心想把儿女的婚事定下来,她心中小算盘就打得噼啪响,只用着个举人娘子,进士娘子的甜头吊着县令母女,却并不应定亲的事。

县令夫人偶尔逼得紧了,她又哭哭啼啼便拿出宋砚刚退亲说事,说宋砚是个孝子,为了她,才担着薄情寡义的名声同那杀猪的樊家退了亲,哪想那樊家,如今就差逢人就说是他宋家对不起她了,说怕宋砚这么快又定亲,愈发让那樊家女嫉恨,若是让她散播些风言风语出去,必然会影响宋砚的仕途,两家人反正迟早都是亲家,又何必急于这一时。

县令夫人也就被她这番话给唬住了,平日里二人一起吃茶看戏,县令夫人对她一向热络。

过年时,宋砚刚好在灯会上同樊家闹出了丑闻,宋母为此一度觉得抬不起头来。

她怕县令夫人低看自己儿子,虽说一开始只想骑驴找马,可这事让宋母突然担心了起来,万一儿子没考上进士,去不了京城当官,放眼整个清平县,还是跟县令一家结亲最为风光,这才在大年初二就拿着东西去县令府上拜年。

哪曾想,竟吃了闭门羹。

宋母当天回去气得险些呕血,怕影响儿子温书,没敢把这事告诉宋砚,她自己却是暗下决心,一定要同县令家修复关系,这两日一直往县令家中送礼。

走不通县令夫人的路子,又走县令千金的路子,奈何送礼送到了今日,还是连县令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宋母只觉自己的脸面像是被人扯下来扔在脚下踩,走时连一点笑意都挤不出来了,脸色铁青,走过街角后才敢狠狠往地上唾了几口:“什么东西,不过一县令女儿,真当我砚哥儿求着娶?给东西好意思腆着个脸收,却连让我进去坐着喝口茶的话都没有?”

樊长玉背身在街边一摊位前假装挑拣东西,将宋母的话听得分明,浅浅斜了远去的宋母一眼,虽然早就不把宋家当回事了,但看到宋母这副嘴脸,还是只能感慨一句恶有恶报。

心道那县令一家最好是看穿这母子俩是什么货色了,才不搭理他们的。

她绕到县令家后墙,顺着靠墙根的一棵树爬上去,翻到了墙内。

王捕头当了十几年的捕快,给好几任县令做过事,对这座宅子的地形很是熟悉,樊长玉看了王夫人给的地图后,大概也能知道是府上的布局,这应该是厨房了。

她贴着墙根不动声色往外走,摸过一道垂花门后,正好瞧见那管家进门来,她忙躲到了墙拐角处。

管家带着宋母给的东西乞求一守卫模样的男子:“军爷,这些都是咱未来姑爷给小姐的,您就通融通融,让小的拿给小姐吧。”

县令府上的管家做事竟然要求一守卫?

这显然不正常,樊长玉竖起耳朵听。

那守卫只冷笑一声:“和之前那些东西一起扔厢房去吧,要是走漏半点风声,你们脑袋都别想要了!”

管家显然被吓住了,唯唯诺诺不敢再作声。

樊长玉忽觉把控了县令府的这群人肯定不简单,呼吸声都放得更为细微绵长了些。

她注意到整个县令府,庭院里的积雪都没人清扫,不知是县令一家被控制,底下的人消极怠工,还是有人下了令不让扫雪。

毕竟有积雪在,走过庭院里的人不管脚步声放得又多轻,踩在积雪上总会发出声响。

樊长玉正沉思着,忽听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一回头,跟一端着托盘的小丫鬟视线撞个正着。

小丫鬟刚想放声尖叫,就被樊长玉逼近一手刀劈晕了,她一手接过丫鬟手中的拖盘,一手扶着丫鬟,四下看了一眼,用脚挑开边上一间房的房门,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片刻后,樊长玉一身丫鬟服饰,端着托盘明目张胆走了出来。

转过那边拐角时,檐下的侍卫扫了她一眼,樊长玉低着头走过,往之前管家离开的方向去了。

她提前看过地图,加上方向感不错,根据府上的布局没费多少工夫就找到了管家所住的地方。

推门而入时,管家正坐在椅子上兀自神伤,瞧见樊长玉,差点没被吓死,整个人都摔地上去了,一边痛得龇牙咧嘴,一边又要摆出老管家的谱,寒着张脸喝问:“你是哪房的丫头,好大的胆子!”

樊长玉觉得这县令都被人看管起来了,那么革王捕头职的命令肯定也不是县令下的,县令现在指不定还指望着王捕头来救他老命呢。

她便道:“我是王捕头的人。”

管家脸上的怒意一僵,随即差点喜极而泣,“还是王捕头老辣,一眼看出县衙这些日子不对劲儿……”

樊长玉见他颇有要哭诉上半天的意思,皱眉打断他的话,只问自己想知道的:“府上是怎么回事?”

管家泪涟涟道:“前些日子蓟州府那边不是下令征粮么,有一队持蓟州府将腰牌的官兵前来监督征粮事宜,我家大人听说要按一人一石征粮,求情说这是要把百姓往绝路上逼,可上边来的大人以征粮令压迫,让我家大人照做就是。”

“我家大人无法,只得下令征粮,可那些去征粮的官兵,却在乡下打死了农人,我家大人怕到时候闹到蓟州府贺大人那里去,乌纱不保,想提前去蓟州府请罪,就叫那伙从蓟州来的官兵给看押了起来。他们自称是西北节度使魏宣的人,说一切听他们行事,如今贺大人都被节度使革职了,又言我家大人阻碍了征粮大事,先行在府上看押起来,连夫人和小姐都不得外出,也不可见客。”

樊长玉眉头皱得更紧了些,她听说过魏宣此人的名字,泰州征粮的惨案,就是他纵容底下的人闹出来的。

她心中一时也没底,若是魏宣残暴无道,当真用这样的方式强行征粮,王捕头在城门口就算一时劝下了暴民,魏宣转头又带着军队去杀那些百姓又如何是好?

樊长玉想了想,说,“要不咱们把魏宣派来的那个大官绑了,让县令把征上来的军粮还给百姓。”

绑了那个头头,那个头头就没法下令杀百姓了。

管家哆嗦着双唇,都顾不上她说的后半句,光是那前半句后就差点吓得他三魂丢了两魂:“绑……绑了?在这府上的军士有十几人,个个武艺高强,县衙也全是他们的人,如何绑?”

樊长玉说:“打不过不会下迷.药什么的吗?”

管家忍不住打量起樊长玉,心说这真的是王捕头叫来帮忙的吗?

绑了蓟州府的军爷这得是多大的罪名?万一那些人秋后算账,这府上的脑袋加一块,也不够砍的啊!

他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转头我家大人如何向那些军爷交代?”

樊长玉也知道这法子损了点,但这县令在清平县上任三年,虽没做什么大恶,可也没替百姓做什么好事,眼下这是唯一的法子,坑县令而已,但不用白不用!

她道:“马家村被官兵打死了人,官兵已经逼反了周边百姓,集结着要来踏平县衙的暴民有数千人。你觉得你家大人到时候是不是被推出去那个替死鬼?你这个县令府上的管家,会不会也被那些暴民一起记恨上?”

管家唇又开始哆嗦,衡量片刻后道:“府上没有迷药这东西,而且那些人谨慎得很,入口的东西,都会让府上的下人先尝。”

这下樊长玉也没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