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纱帘后的人低笑了声,不知是在讥嘲还是当真觉着好笑:“魏严那等乱臣贼子,竟教养出了个怜民生疾苦的外甥?”

他浅抿一口后搁下手中茶盏,“倒也不怪魏严如此忌惮他,他借着买粮,便探清了你手在泰、蓟两州的十余处接头点,交货时故意给贺敬元留了线索,也算是回敬武安侯的一份大礼了。毕竟……蓟州府若是没能继续闹出征粮的丑闻,咱们在京城搭起的戏台子就没人唱了。”

赵询有些担忧:“若是让武安侯发现是咱们给贺敬元留了尾巴……”

纱帘后的人不以为意:“怕什么,又不是我等拿刀逼着魏宣征粮的,能让魏党一再失民心,又能看魏严手中昔日的两把刀同台唱戏,何乐不为?况且,我这也算是帮了武安侯一把,百姓对魏党的仇怨越重,他后边再站出来夺回西北,不就越得民心么?”

赵询赞道:“主上圣明。”

随即又斟酌开口:“武安侯欲和主上面谈,您意下如何?”

谢征当日狂傲说的那些话,他是半句不敢说与眼前人听的。

纱帘后的男子沉吟片刻,道:“还不是时候,让他和魏严鹬蚌相争去吧,最好是斗得两败俱伤。”

赵询听出他对谢征只有利用之意,迟疑道:“武安侯毕竟是谢将军遗孤……”

男子眸色骤冷:“魏严亲手养大的狼崽子,可不会是什么纯善之辈,兵权放在别人手中,也不如握在自己手中稳妥。”

天寒地冻的,赵询后背的冷汗却一茬儿一茬儿地冒了出来,他躬身道:“属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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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宿灯火同样久久未熄的,还有贺府。

贺府门外围着数十名魏宣手底下的军士,府上人轻易不得外出。

就连角门和院墙都有军士来回巡逻。

夜幕中,暗箭如急雨嗖嗖射向府门前的那些将士,府门前的兵卒瞬间乱了阵脚,仓惶往有遮蔽物处躲:“有敌袭!”

“快快禀报与将军!”

“杀——”

一队手持刀戟的蓟州府兵自夜色中杀了出来,打了惊魂未定的魏府军士一个措施不及,很快便占了上风。

蓟州府兵里带头的人正是郑文常,他高举手中横刀:“随我进去解救大人!”

他乃贺敬元手下重将,对贺府的地形很是熟悉,很快就带着人找到了书房。

贺敬元坐于书案后,案前铺着一卷竹简,似在秉烛夜读,瞧见提刀闯入贺府的郑文常一众人,脸色微变:“尔等怎来了?”

郑文常单膝跪下,抱拳道,“卑职带人前来助大人脱困,魏宣此举实乃欺人太甚!大人不妨修书一封递往京城告与丞相,且看他魏宣还能跋扈到几时!”

贺敬元听他说了来意,拧紧眉心,长叹一声:“糊涂啊!”

郑文常面露不解:“大人此话是何意?”

贺敬元却不再多言,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一番后,吩咐下去:“带着你的人先行离开。”

郑文常愕然道:“那大人您呢?”

贺敬元道:“魏宣不敢奈我何,我如此行事,自有我的缘由,尔等回去待命即可。”

郑文常和其余几个武将面面相觑,但本着对贺敬元的敬重和服从,还是抱拳道:“卑职领命。”

他们要离去时,贺敬元犹豫片刻,终是添了句:“若见魏宣手底下的军士征粮时欺压无辜百姓,阻挠一二,莫要闹出人命。”

几个武将闻言,心中虽疑惑,但仍只是抱拳领命。

唯有最后离开的郑文常,在出门前不解追问了句:“大人为何要惧那魏宣?”

贺敬元负手望着书案上方那块“明德惟馨”的文匾,叹息一声:“非是惧他,莫要多问,按我说的做便是。”

郑文常只得揣着满腹疑惑抱拳退下了。

贺敬元却望着那块文匾久久没能移开目光。

他满身罪孽无妨,大胤百姓将来会不会在战火里夹缝求生才是最重要的。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掌权者的纷争,最终苦的只是底层百姓。

被那姓赵的商人买走的二十万石粮,若当真是在那人手上,经此一试,便也能知晓他是随了魏严的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还是尚念着天下黎民百姓的。

若是后者,关于十六年前锦州一战,他所知晓的,在那人回来后,或许也是时候告诉他了。

若是前者,他便带着那秘密一起进棺材。

只有仇恨,而对天下苍生无一丝怜悯,知道一切后无非只会掀起更多的战火,万民苦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