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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钱怎么办?是借是抢都不关官府的事,他们只要一味地施压就行了。

不少农人走投无路,干脆落草为寇。

官兵们也是欺软怕硬的,对着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就能耀武扬威,对上山贼匪寇则是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从农人那里收不到足够的粮食,也刮不上来什么钱财,官兵们又开始挨家挨户找城镇里的商户们收刮钱财。

每户人家按人头算钱,一人交一两银子,樊长玉家中就得交三两。

镇上的人无不哗然,从前征兵,也只要二两银子就能抵一个人头,现在这征粮的的费用比征兵还高,特别是那些家贫又孩子一大堆的人家,简直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镇上一户人家直接去买了,当着官兵的面兑了水家里一人一碗,直言没钱也没粮,再逼下去,他们就只能死了一了百了。

樊长玉如今有了挣钱的门路,交这三两银子倒是不成问题,可镇上多的是跟她当初一般,掏空家底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的人家。

百姓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去县衙门口长跪不起,县令却连面都没露过。

这样的消息听得多了,樊长玉只觉一颗心沉得慌。

晚间捧着《论语》,她再怎么也看不下去,扭头去看谢征,却见他正执笔在书页上批注什么,神情沉静,似乎半点不受外物所扰。

她抿了抿唇,说:“官府这波征粮,简直是没把百姓当人看。”

谢征笔尖未曾停滞,只说:“官府不会按一人一两银子收取征粮钱。”

嗓音里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冷意。

樊长玉不解:“怎么不会,不是官府那波人挨家挨户来要的吗?”

谢征批注完这一篇,暂且搁下了笔,道:“蓟州府二十万户,八十万人,一人一两银子,整个蓟州府能收上去八十万两白银。粮食在去年秋收时节不过七八百文一石,如今战事一起,市值也没过一两银子一石,八十万两白银,至少能买八十万石米粮。前线此番征粮只为应急,要不了这么多粮食。”

说到后面,他漆黑的眸子里透着股瘆人的冷意。

魏宣便是蠢笨如猪,也不可能在蓟州强征八十万石粮。

他此番急着征粮,无非是想在魏严撤他兵权之前,趁崇州战后松懈,打崇州一个措手不及扳回一局。

支撑到朝廷的粮草送来,只要二十万石粮食足矣。

已经从泰州征上来了十万石,蓟州府只需要再征十万石就行。

强征八十万,这和公然抢掠有何区别?

把百姓逼到极致,百姓直接揭竿而起,投了隔壁崇州的反王都有可能。

樊长玉听他算了这么一笔账,也觉得官府这个征粮法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却仍是困惑:“可这的确是官兵亲自来要的钱,总不能是那些官兵胆大包天,故意多收的?”

谢征说:“官兵不敢,他们上面的人未必不敢。”

贪墨在朝中早已是屡见不鲜的事,诸如工部修路造渠或是赈灾,钱从国库拨下去,都会叫大小官员一层层克扣掉后,最终才只剩那么零星几点银子真正用到实处。

征税亦是如此,朝廷定下的税率是铁律,底下官员不敢克扣,要想中饱私囊,就只能从百姓那里往高了征收各种商税粮税。

樊长玉也不笨,听他那么一说,当即攥紧掌心,“你的意思是,很有可能是县令,或者说是县令以上的大官在收刮民脂民膏?”

谢征道:“看旁的县征收的军粮是多少,不就知晓了?”

樊长玉说:“我明日去县城送货时,看能不能碰上其他县来的人,若是碰上了,我问问。”

如果别的县没收这么多,那就是清平县县令在借此敛财!

谢征点头不语。

樊长玉已经打起呵欠了,他却重新提起笔,似要继续在书上做批注。

樊长玉看着他烛火下清冷的侧脸,忍不住道:“你别写太晚,伤眼睛,明日再写吧。”

谢征“嗯”了声,却未停笔。

他原以为,贺敬元能镇住魏宣,没想到贺敬元却被魏宣所制。

深思其中缘由,他冰冷漆黑的眸子里露出几分嘲意。

赵询买的那二十万石米粮,已被他的人接手,贺敬元的人查不到踪迹,怀疑是他的手笔,才故意放任魏宣如此行事,想逼他现身吧?

所谓爱民如子的一代儒将,不过如此。

他战死的消息传出去这么久,整个西北也乱成了一锅粥,在这节骨眼上万不能叫北厥人钻了空子,他必须得回去了。

笔尖写落下清正端方的字迹时,眼角余光扫到她落在书案上的影子,他清冽开口:“你这月生辰,想要什么?”

樊长玉“啊”了一声,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道:“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爹娘年前才过世,我今年不过生辰。”

谢征笔尖稍顿,道:“且提一愿,就当是往后的生辰礼。”

樊长玉说:“你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往后的生辰礼可以往后再给啊,何必现在……”

话说到这里,她自己都顿住了,再看他密密麻麻在书页上所做的批注,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收了起来:“你要走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