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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灰蒙蒙的天在午后放了晴,凝在檐瓦上的冰霜被日头一照,映出一层没什么温度的浅淡金光。

谢征照着日光的脸上同样也没什么温度,他嘴角往下抿着,似乎心情糟糕透了。

那群渣滓还是真是吵得人耳朵疼。

他苍白结着血痂的手拄着放在自己床头的一双拐,艰难下了地,这双拐是赵木匠今日才做好拿给他的。

身上的伤还没好,骤然一下地,原本用纱布缠好了的伤口又慢慢渗出了血,他却浑然不在意,双拐拄在地上,每一步都走得极稳。

今日不解决隔壁那几个闹事的渣滓,他怕是没心情午憩了。

与此同时,樊家已被赌坊的打手们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地砖都用木棍挨个敲了一遍。

长宁瑟缩着躲在樊长玉身后哑声哭泣,樊长玉一手护着胞妹,半垂着脸让人看不清她这一刻的表情。

一名打手在供奉樊长玉爹娘牌位的桌上翻找,将那牌位都打翻在地,正要一脚踏上去踩碎了看里边有没有藏东西的暗阁时,后领突然被揪住,紧跟着一股巨力将他狠狠掷了出去,摔在门口后脑勺砸在门槛上时,大汉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屋内其他人也懵了。

樊长玉已站在方才大汉站的位置,沉默看着爹娘摔在地上的牌位,穿堂而过的冷风卷起她鬓角的碎发,掌心往下滴落着血珠。

是先前强忍时被她自己指尖刺破的。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滚还是不滚?”

她嗓音出乎意料的平静,但莫名地叫人毛骨悚然。

赌坊的人面面相觑,樊大却是已倒腾着两条腿悄悄退到了门边,之前樊长玉扔的那一刀实在是让他心有余悸。

金爷收债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般下脸面,外边这么多人看着,他今日若是不能收了债回去,丢的就是整个赌坊的脸。

他起身踹了站在自己边上的一个打手一脚:“死了不成?给我继续砸,老子在临安镇上收债这么多年,还怕了个丫头片子不成!”

一群打手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可瞧瞧还躺在门口的那名同伴,心中不由还是有些发怵。

这丫头一身怪力,当真邪门。

一群人对了个眼神,一拥而上,樊长玉都没抬头,脚尖挑起方才那打手落在脚步的木棍,一手握住抡圆了一个横扫,几名打手被打中腹部,当场折身摔出去,吐出一口饭渣来的都有。

樊长玉没给这群人反应的时间,手中长棍舞得虎虎生风,扫、挑、劈、砍……与其说她是用的是棍法,不若说她耍的是一把没装刀刃的长柄刀。

赌坊的打手们一个个被她打得哭爹喊娘,破沙袋一样被扔出了樊家大门,围观众人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樊大瞧见樊长玉使出这一套刀法,脸色就已变得惨白惨白的,跟只鹌鹑似的缩在了角落里。

金爷见势不妙想跑,然而还没跑出大门,一把黑铁砍骨刀就从后方飞来,稳稳扎入他前方的门板,差一点就削掉他鼻子。

金爷咽了咽口水,“樊大姑娘,误会,都是误会……”

人群外传来躁动,“官差来了!让路让路!”

惯是为非作歹的一群人,在此时听见官差来了,却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赵木匠领着官差大汗淋漓赶回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孤女,你们还有没有……”

瞧见倒在樊家大门外倒地的赌坊打手和被一把砍骨刀拦在门口的金爷,“王法”两个字卡在了赵木匠喉咙里。

刚驻扎拐从赵家阁楼走下来的谢征瞧见这一幕,面上也多了几分诧异。

他先前就觉着那女子吐息绵长,不亚于练家子,没想到对方还真是。

围观的人都在瞧热闹,没人注意到谢征,眼见麻烦已解决了,他瞥了一眼自己被伤口渗出的血染红的衣襟,面无表情往回走,额角却已全是细密的冷汗。

宋家刚打开大门走出的蓝衫读书人,瞧见外边官差后,往樊家看了一眼,神情莫名,随即也退回去重新掩上了大门。

屋内,樊长玉收敛了盛怒之下被逼出的那一身戾气,跪下一言不发捡起爹娘摔在地上的牌位。

她手上的血沾到了牌位上,她便用袖子去擦。

这一套长柄刀法,都是她爹教的,但是她爹从来不许她在人前使用。

她爹说,只有到了万不得已,有性命之虞的时候,才可用,否则可能会惹来麻烦。

她今日破例了,但不是因为性命之虞,而是为了爹娘的牌位。

樊长玉抱着牌位,闭上通红的一双眼。

爹爹,莫怪长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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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官差介入,接下来的处理就变得平和得多。

樊长玉打伤了赌坊不少人,但对方私闯民宅,毁坏她家中器物在先,官差训话了赌坊闹事的几人,只让金爷赔偿樊长玉家中的损失,并未让樊长玉偿赌坊几人的药费。

樊大小声嚷着按律樊长玉家的宅子得归他,官差斜了樊大一眼道:“此事一码归一码,你若要讨宅子,就写了状纸递去衙门,请县令大人评断。”

樊大瞬间不敢吱声了。

赌场的人葫芦串似的相互搀扶着离开了樊家,樊大也灰头土脸跑了,看热闹的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樊长玉对着官差头子道:“谢谢王叔。”

王捕头也算是她爹生前的故交,赵木匠大老远跑去请他来,就是想让他帮衬樊长玉一把。

王捕头道:“今日是他们不占理,我秉公执法也不算偏袒你。但樊大若真去县衙递了状纸,你家这宅子怕是就保不下来了。”

樊大之所以一直没去县衙递状纸,一则是打官司麻烦,二则是请状师也得花不少银子。

但他知晓硬逼樊长玉也没用后,为了拿房屋地契偿还他自个儿的赌债,保不准转头真告去县衙。

樊长玉脸上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灰败:“能想的法子我都想了,也托人问过状师,都说我不能过户我爹娘留下的宅地。”

状师是专替人写状纸打官司的,他们对本朝律法滚瓜烂熟。

王捕头毕竟办案多年,见多识广,他沉思片刻后道:“或许还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