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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那一片的民巷里,房子挨着房子,很是拥挤。

巷子里阴暗潮湿,靠墙根的地方还长了青苔,两侧的宅子年份久了,墙灰斑驳,木质的门窗陈旧破败,散发着一股腐朽的味道。

大抵是冤家路窄,樊长玉刚走进巷口,迎面就碰上了宋家母子。

二人身上皆是新裁剪的冬衣,料子极好,宋母耳朵上还戴了金耳饰,神色间再不复以往的凄楚唯诺,颇有几分神气。

宋砚考中举人后,乡绅富商们送银子送宅子的都有,宋家如今自是风光。

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宋砚一身鸦青色绣竹叶纹的长衫,满身书卷气,清雅逼人,也不复从前的寒酸,颇有了几分清贵公子的味道。

樊长玉才从陈家杀猪过来,背着装杀猪刀的皮制褡裢,打了补丁的旧袄上沾着杀猪时溅到的血沫子,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拎着装猪下水的木桶,瞧着实在是有些狼狈。

宋母不动声色地避了避,还拿起手绢在鼻前扇了扇,手上竟也戴了金戒指的。

当真是富贵了。

巷子狭窄,母子二人都没说话,樊长玉也没多给什么眼神,她就当没瞧见那对母子似的,拎着猪下水径直往里走:“看路咧——”

擦身而过的瞬间,装着猪下水的那只桶不巧擦过宋砚那身新衣裳,桶壁上的血水瞬间在上面留下一大片湿痕。

宋母看着樊长玉扬长而去的背影,脸都绿了,心疼道:“那不长眼的丫头,这可是杭绸的料子!”

宋砚眼底看不出情绪,只说:“母亲,算了。”

宋母满脸晦气:“也罢,再过几日,咱就搬离这穷酸地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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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樊长玉刚到家门前,一个五岁大的雪团子就闻声从邻家窜了出来:“阿姐,你回来了!”

雪团子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她张开双臂想抱樊长玉,笑起来时嘴边缺了一颗牙。

樊长玉提溜住胞妹的后领:“别碰,我这身衣裳脏。”

小长宁便听话止住脚步,看长姐手上拿了许多东西,主动把药包接了过来。

她有着一双和樊长玉相识的杏眼,只是年岁尚小的缘故,眼角看起来更圆些,两颊也肉嘟嘟的,像个胖瓷娃娃。

邻家大娘闻声出来,瞧见樊长玉,笑道:“长玉回来了。”

邻家是对老夫妻,当家的男人姓赵,是个木匠,白日里得外出给人打家什器具,亦或是去集市上摆摊卖藤萝竹筐,晚间才回来。

两家人的关系极好,樊长玉每逢出门,放胞妹一人在家又不放心,都会把胞妹放邻家大娘这儿。

她“嗳”了声,从猪下水桶里捡出用棕榈叶穿好的猪肝递过去:“大叔好这一口,您拿去炒了给大叔做个下酒菜。”

大娘也没跟樊长玉见外,笑着接过后,又道:“昨夜你背回来的那个年轻人醒了。”

樊长玉闻言一愣,说:“那我一会儿过去看看。”

她父母亡故,家中只余自己和胞妹,贸然让一外男住进来不妥,昨夜把那人带给邻家大叔医治后,便顺带向邻家借了一间屋,把那人暂且安置在了那边。

小长宁仰起头道:“那个大哥哥可漂亮了!”

漂亮?

樊长玉哭笑不得,摸了摸胞妹头上的揪揪:“哪有用漂亮来形容男子的?”

不过她捡到那人时,对方一张脸糊满干涸后发黑的血迹,几乎看不出个人样,昨日把他背回来已是傍晚,急着求医,也压根没顾上帮他擦个脸什么的。

她确实还不知那人长啥样。

樊长玉回屋换下了那身杀猪穿的衣物,才去了隔壁。

冬日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酉时未过,天便已暗沉了下来。

樊长玉进屋时,室内光线昏沉,只瞧见床上有一团隆起的弧度。

屋子里草药味、血腥味和汗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了股莫可名状的味道。

天气严寒,赵叔和赵大娘约莫是怕这人熬不过来,将门窗封得死紧,还在屋子里燃了炭盆子,热气将那味道蒸得更厉害了些。

但樊长玉抓猪猡时猪圈都去过,对这味道倒是没太大反应,进屋后只皱了皱眉,便去桌前点油灯。

一豆橙色的暖光照亮了这方狭小天地,樊长玉回身再往床边看去时,瞧清了那人的模样,微微一愣。

她算是明白长宁为何要说他漂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