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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薛嘉禾几乎不来书房寻人——确切说,薛嘉禾几乎不主动寻他——听见管家进门通传说长公主来了的时候,容决在书房里还愣了愣。

面前几位高官要员也有些尴尬,有人的视线甚至不由自主地就飘到了容决背后那一格形象各异的草编玩具上去了。

“主子?”管家唤道。

容决的视线扫过面前沙盘,又抬头挨个盯了面前几人,道,“还有什么事没禀?”

这赶客的架势是摆得够足了,大家都是官场里的人精,自然反应得很快,一个个表示今日便不再叨扰王爷地麻溜出了书房。

薛嘉禾见到这一串大臣出来时,也并不觉得讶异:毕竟,书房的门是关着的,管家还在院子里守着,想也是里头有人在说话。

她淡定地受了这群臣子们的礼,强迫自己无视他们带着些微好奇探究的目光,举步走向书房的大门,和正从里面出来的容决撞了个碰面。

“进来说。”容决朝她招了招手,冷峻面孔上虽没什么笑容,但薛嘉禾早已看惯了——这人平时就是这么个表情,倒真不是他心情不好兴致不高。

不如说,容决自觉得这会儿的心情还不错。他将薛嘉禾带进书房里,顺口道,“这两日睡不好?”

“方才萧大人开过方子了。”薛嘉禾淡淡道,“母亲忌日刚过,我大抵是受了影响,夜里总是梦见从前和她相处的时光,便常常夜不能寐。”

容决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逝者已矣,你总不能再过十年还是这样。”

还真不打算漏口风。

薛嘉禾笑了笑,“所以,我想厚着脸皮问摄政王殿下要件东西。”

容决问了薛嘉禾不知道多少遍“想要什么”,还真没得到过什么像样的答案,这第一次薛嘉禾主动提出要什么东西,反倒叫他心中有些……

受宠若惊?

容决差点在自己天灵盖上拍一巴掌,“……什么东西?”

“我母亲的画像。”薛嘉禾直视着容决的眼睛,“摄政王殿下放心,不是借了便不还,我想照着临摹一幅,以后思念她时也能聊以慰藉。”

容决心里当啷一声,打翻了不周山。

即便曾经的“容夫人”在他心目中留的回忆印象十分美好,可现今的“陈夫人”在容决看来,实在不值得薛嘉禾这般怀念着又放不下。

因此他并不想将画像交出去。

“我的丹青功夫虽不如何,但绿盈还算不错,叫她临摹一幅,三五天的功夫也就够了,还请摄政王殿下行个方便。”薛嘉禾又道。

容决皱眉想了想,“玉牌你也摔了,显然对她爱恨交加,又何必留一幅可能叫你糟心的画像?”

薛嘉禾被容决说得抿起了嘴角,“没有画像,我已经有些忘记母亲长得什么模样了。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十年多前,可梦里的她仿佛却又苍老了些,还和我说话,讲说想来看看我……这或许是她给我托梦也说不定呢?”

容决浑身肌肉一紧,“托梦?”

薛嘉禾抬起脸来,朝容决一笑,“万一她真想看望我,却找不到我怎么办?我想……便留幅画在我自己屋里吧,免得她迷了路。”

“若是她……”根本不想见你呢?

容决及时地将这句话掐断在了喉咙里。

他已明确告知陈夫人需要搬离汴京,恐怕以后再怎么巧合,薛嘉禾也不会再见到陈夫人,也不至于伤心自己被母亲抛下不管不顾的事实。

好容易看着薛嘉禾的身体调养得好起来,容决便觉得瞒她这么一辈子也不错。

真相对薛嘉禾有些残酷了。

陈家搬迁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再过小半个月就该从汴京离开,薛嘉禾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做了和陈夫人相关的梦,叫容决觉得有些棘手。

可骗都骗了,只好骗到底。

“画像可以给你,不还也行。”容决道,“但你要知道,她已经死了,你还活着,所以……还是不要纠缠往事。”

“如此便多谢摄政王殿下了,”薛嘉禾道谢,“临摹完定会物归原主的。”

她面上礼数周到,心中到底忍不住冷笑:容决看来是打算把她往死里瞒了,还一个劲强调“此人已死”,生怕她多想一点似的。

就在容决起身去拿画卷的功夫,薛嘉禾跟着起身,看见了书案背后那一格上由她亲手编了又上色的小玩意儿,不由得一愣。

草叶到底寿命不长,几日的功夫就会发黄变枯,那原先绿油油的蚱蜢早已经成了斑斑点点的黄绿色,一点也不精神了。

不仅是草蜢,旁边放着的其他几只动物也一样显得有些蔫不拉几无精打采,却仍旧被好好地放在一起,一个也没少。

“拿着。”拿着画卷回来的容决打断了她的思绪,见到薛嘉禾凝视的位置,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我还当摄政王殿下已经都扔了,看来是我小人之心。”薛嘉禾回过神来接了画卷,往外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停了下来,回头低声道,“四日后我……”

“嗯?”

“……罢了,没什么。”薛嘉禾将险些全盘告知的字眼都咽回了肚子里,拿着画卷便离开了容决的书房。

容决若有所思地招手叫过管家,“四日后她要做什么?”

管家想了想,很快从脑子里找到一条事项,“蓝夫人约了长公主出门喝茶,殿下应了。”

这虽然有些稀奇,但如今的薛嘉禾一来不是什么囚犯,二来容决也不介意她外出和见客人,反倒是“蓝夫人”这个名字叫容决不悦地皱了眉。

自从围场一闹后,薛嘉禾确实如同她许诺的那样,再没有和蓝东亭任意往来和联络,可蓝夫人跟蓝家姐妹可是已经来过摄政王府两趟了。

加上四日后这场,这都三次了。

容决伸手将草蜢举起来把玩两下,“那天得给蓝东亭找点事情做……”

薛嘉禾这头是流水无情,态度也摆得正,可蓝东亭那头却不知道是不是肯死心呢。

薛嘉禾虽然将画从容决手里带回了西棠院,但临摹是不会真临摹的,只是寻个借口从容决那里试探试探他的反应罢了,因而往桌上一扔便没再管,连打开也不想打开。

见到画里那张面孔,薛嘉禾觉得自己或许会失态也说不定。

绿盈倒是在薛嘉禾的命令下打开画卷看过,确实就是那天她跟了一路的陈夫人年轻时的样貌。

陈夫人的画像就这么在薛嘉禾的桌上放了四日,直到薛嘉禾出门去赴蓝夫人的约位置,连移都没移一下过。

有蓝夫人出手,万事当然都是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二人相约的铺子早已清空了无关人等,只留下铺子的掌柜一人,掌柜只识得蓝夫人,但只看蓝夫人对薛嘉禾毕恭毕敬便知道这少女是个更金贵的角色,不敢冒犯,恭恭敬敬地行礼请安,而后才道,“那陈家夫人在我们这儿订做了一套头面,今日便约好要来验货的,看眼下这时辰,估摸着再一两刻钟就到了。二位先随我到后边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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