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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相许……但已经许过了呀。”钟念月咂咂嘴,朝他勾了勾手指:“陛下附耳。”

晋朔帝便也真俯身去听她说话。

钟念月凑在他的耳畔,道:“那日在临萍,我坐在汤池里,便禁不住想,在山林间与夫君欢好,应当是个什么滋味儿呢?”

晋朔帝喉头一紧,一下按住了她的腰,沉声道:“念念。”

也不知是被她那句“夫君”勾动了,还是被钟念月如此大胆狂放的话勾动了。

钟念月翘了翘腿道:“可惜啊,那日陛下一去就不回来,还是我去找的陛下。”

她慢条斯理地推开他的手,站起身,一提裙子就跑:“罢了罢了,我且先回去了。没多少日便是大典了,不该再见陛下的。”

晋朔帝:“……”

他被撩动起了火气,这会儿却又只能眼瞧着钟念月跑了。

他按了按额角。

……迟早是要挨收拾的。

钟念月离宫的第二日,便有令旨下来了,肯定了高淑儿的贤良淑德,为人妇时,举止谦恭,挑不出错处来。

太子虽废。

但她仍可做“长山夫人”,“长山”乃是她的封号。

如此尽显皇家仁慈。

而此信号一出,也叫众人明白,陛下这是不打算再追究旁人了,也实在叫他们松了口气。

要知历来出了这样的叛乱,都是要连坐数人,一时间血流成河不止的。

陛下着实仁德啊!

京中贵女听闻后,一时也吃惊极了。

这一回,她们没有再悄悄议论,而是将那种种念头都压在了心中……陛下此举,不就等同于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但凡你能入得了未来皇后的眼,便是此等困境,你也能全身而退吗?

简而言之就是――

你只要聪明点,那就应该懂得讨好皇后了。

这令旨是在高家宣的,因为太子府暂且还封着呢。

高淑儿大摇大摆地当着娘家人的面,跪地叩谢,接过令旨,激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高家人缓缓起身,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全然没想到的结果。

不等高家人出声再问她,高淑儿便又大摇大摆地领着丫鬟跨出门去了。

她觉得自己不大像话了。

身上没了以前在家里学的规矩了,倒沾染上了一丝钟念月的那股劲儿,得意时不知收敛。

可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若是能的话。

人人都愿做钟念月。

“淑儿!”

“快,快去留住姑娘,还有话要同她说……”

高淑儿在身后传来的嘈杂的声音里,走远了。

此时太后的娘家罗家看似依旧风平浪静。

只是在之后的一个多月里。

罗家的年轻一辈,今个儿喝花酒喝死一个,明个儿抢女人打架掉河里淹死一个,后天又上山拜佛摔死一个……

等大典来到跟前时。

众人才惊觉,罗家年轻一辈子,竟然只余下了一位罗姑娘。

要说这是陛下的手笔,又不应当啊。

陛下连高淑儿的命都留了。

众人摇摇头,便也不再关注这桩事了。

只有罗家连着举了几回丧事,先是悲愤不甘,再是害怕痛苦。到今日,已经连门都不敢出了。

此举狠狠抽了太后一耳光。

偏太后此时想死,还不敢死了,她是真怕那不着调的钟家姑娘到她灵前胡作非为……

太后又一次咯血时。

次年的二月十二。

乃是礼部悉心择的日期。

帝后大典。

尚在半夜时分,宫里头便来了人。

钟府一时间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钟念月吃了元宵,才懒怠地倚着桌案,等宫人给她梳头。

万氏也早早起了身,迎上几个嬷嬷,道:“按例宫里不是早早该派嬷嬷来教规矩了么?怎么今个儿才……”

几个嬷嬷一笑道:“姑娘的规矩哪里还须教呢?”

她们心中暗暗一嘀咕。

这位主儿自己不就是规矩吗?

“那几位……”

“我们是来伺候姑娘梳头。”

“穿衣。”

“洗漱的。”

万氏听完先是一愣,但随即就松了口气。她慌什么呢?

如晋朔帝这般的人,定是早早就为念念一步步规划好了,只管去走就是了。

这一更衣、上妆,便折腾了足足两个多时辰。

钟念月今日多吃了两块点心,还多吃了几口果子,到后头实在等得无聊了,便坐在那里嗑瓜子了。

看得万氏哭笑不得,又舍不得苛责她。

幸而宫里的嬷嬷也权当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这便叫万氏也更放心了一分。

想来将来念念是不会吃苦的。

钟念月不知万氏心中所想,她还晕乎着呢,倚着桌角,懒洋洋地想,幸而早早成过一回亲了。

如今日这般折腾,确实是觉不出个什么快乐滋味儿来。

没准等进了皇宫,都累得快后悔了。

钟念月懒懒打了个呵欠。

那厢便又有嬷嬷端着吃的来了。

万氏看得哭笑不得。

心道这是陛下特地备下的哄她女儿的手段么?还怕念念今日撂挑子不成?

午时。

晋朔帝遣告天地宗庙,百官于殿外朝拜。

而后仪仗大乐起,出大明门,款款行至钟府门前。

钟随安特地赶了回来。

他身着蓝色衣衫,挺拔的身形在钟念月躬了下去。

钟念月扒拉住了他的背,轻轻说:“我走啦。”

钟随安低低应了声:“嗯。”

钟念月手背一凉。

她低头去看,才发觉钟随安默不作声地掉了两滴泪。

怎么还给说哭啦?

钟念月忙又道:“我还会回来的!”

钟随安哑声道:“说的什么胡话?”

耳边是全福人在唱祝词。

一时吵吵嚷嚷的。

钟念月道:“回门呀。我难道不回门了吗?”

钟随安没好气地笑了:“那也没有的。你当是嫁到寻常人家去么?”

钟念月:“那我不管。”

钟随安背着她颠了颠,一下跨过了门槛。

钟念月牵着他的耳朵道:“其实母亲也是极爱你的,只是母亲素来吃撒娇那一套。你若学学我,定然能趁我走后,与母亲更亲近些……”

钟随安心中一软,狼狈地低下头,应声:“嗯。”

怎么还要妹妹来教他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钟随安将钟念月放入了那门外等候的软轿之中。

钟大人的私房与万氏的嫁妆,再加上万家几个舅舅给的,还有晋朔帝给的,凑足了一百八十八抬嫁妆,由小厮们高高抬起,而后跟在了后面。

这一百八十八抬是钟念月自己要的数字。

她觉得吉利。

一听就很发财。

普通人家最常见的是一副嫁妆六十四抬,若是权贵之家,若是宠女儿的,那便有十里红妆之说了。

这一百八十八抬,自然也足够骇人,只是数字说出去,怎么听怎么觉得怪。

民间还有百姓笑道:“难道新娘娘也同咱们一样讲究这个发财吗?”

“谁晓得呢?”

一时倒是还觉得与这位新后拉近了不少的距离。

昔日落在钟念月身上的纨绔娇蛮之名,是越来越远了。

钟念月坐的车舆,上面有鸟虫鱼纹、龙凤走兽。

宝盖四角还垂下了大颗东珠。

她便坐着这驾车,先绕京城主街而行,以昭告百姓,今日新后立。

这便是世间女子都想要的风光。

而后那车舆入到皇城内,一路行至奉天门外。

自有宫人上前,扶着钟念月换车舆。

女官们捧着凤冠、t衣,加于她身。

好家伙。

更沉了。

我起码一口气重了三十来斤吧?

钟念月两眼金星地想。

而后三四个嬷嬷上前,扶着钟念月行了四拜礼,跪倒也不必跪了。那主婚者也不敢瞧着她跪啊。

这规矩省了就是!

等到礼行完。

钟念月四肢都暖和起来了。

如今再看身旁的嬷嬷,她觉得很像是晋朔帝派来按着她,让她别因为礼节太繁复就跑路了……

不多时,宫人们扶着钟念月乘上凤辇,仪仗大乐行在前,再从大明门中门而入。

前方百官林立。

放眼望去,一溜儿的或朱或紫或绿的颜色。那都是他们身上的官服。

当凤辇从跟前行过。

百官屈身行礼。

其中便有钟大人的身影。

钟大人一向稳重的人,此时却激动得几乎站立不住。

钟念月垂眸,从他们的脑袋顶上一一扫过,正觉得有趣时,目光一转,她见到了晋朔帝的身影。

他身着正红色的婚服,上绣日月星辰、山与火,还有盘踞的金龙。

头戴冠冕。

俊美无匹。

唯一不变的是……他腰间还挂着她送的玉石。

钟念月:“噗。”

钟念月还没到近前,晋朔帝便朝她伸出了手。

弄得钟念月一时也蠢蠢欲动,好似恨不得飞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终于等到了阶前。

不等她伸手去攀,他便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轻轻牵着她下了凤辇,而后一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