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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霞以为这次生活总该好转,日子要起步了,结果又是一次大打击。

九零年代的时候,他们所在的国家忽然迎来了一次大严查,她父母和一大批来这边做生意的国人被抓进去了,一部分财产查抄。交保释金的可以出去,没交的就坐三年牢。

两人就死撑着坐了三年牢。

他们和一批狱友在出狱以后,胆子小的直接回国了,胆子大的东山再起,继续开店,本分做生意。

她父母就选择了继续留下。

不久后,她父母怀孕了。

两人拿着检查结果又哭又笑。

他们现实地分析了目前的状况,情感和理智难以平衡,在打跟生之间犹豫不决。

最后她爸爸咬咬牙,说:“生吧,生下来送给我妈带。我来赚钱。”

“我以后绝对不要我的孩子像我这样,我要给她更好的生活。”

“我希望她能听话一点,懂事一点。妈妈真的爱你啊。”

小霞生下来之后,她母亲哭着把小霞交给她奶奶。

“你把她留在身边不好吗?”

“中国好。还是国内好。国内舒服,起码不会觉得格格不入。”

她连月子都没坐,又直接出国帮忙去了。

当时的网络不像现在这么发达,国际电话费用高昂。两边都没有电脑,她看着母亲每次都怀着雀跃的心情,给家里打电话,听孩子咿咿呀呀的说话,笑个半天。

每天只打几分钟,挂掉后再对着墙壁空抹眼泪。

两人身在异乡为异客,最苦的日子,看见老乡就真的能泪汪汪,日子寂寞到了这种地步。

他们始终融入不了这里的生活,何况黄种人还要受到部分人的歧视。

小霞每每看到这些都心底酸涩。

她一直觉得父母不爱自己。他们从不关心自己。原来也有过这样的日子吗?

那后来为什么要改变呢?父母的爱难道还会随着时间而贬值吗?他们生活艰辛,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呢?

这这样想着,后面发生的场景,却让她脸色骚红。

过了几年,国内的小霞开始长大。

她从小就非常叛逆,自诩聪明。在同龄人的挑拨和对比下,对父母陌生甚至抱有敌意。

她以前不喜欢接父母的电话,可在她上了小学,有了金钱的概念之后,改变了。

每次接起电话,她只有一个要求。

“我要买……”

“别人家都有……”

“我要那个啊……”

“你又不是我爸妈,你们尽过爸妈的职责吗?我为什么要叫你们爸妈?”

“我让你买你买不买啊?还有电脑啊,我要笔记本电脑!”

“我成绩好不好关你屁事啊?”

小霞作为旁观者,心情很复杂。

自己以前是这么智障的一个人吗?

她以前觉得父母失格,所以自己的索求是理所当然。她的缺失,是钱换不回来的。无论两人怎么补偿,自己都不会爱他们。

二十年了啊,她一直没觉得自己错。

可在亲眼目睹了两人的创业艰辛之后,再去看过去的“自己”拿他们当做一台取款机,就不由想回去扇死自己。

自我到自私,自私到极端。

她有资格去埋怨父母的失责,但她有什么资格歧视他们的努力?

她回忆起了自己过去的种种,发现父母的冷漠,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尖锐啊。

有谁的心是禁得住千疮百孔,还结不出痂的呢?

小霞已经在反省,时间跳到了她初中。

父母在开车进货的时候出车祸了,差点撞上脊椎瘫痪。

她奶奶让她打电话过去慰问。

是的,小霞想起来了。之后就记得不是非常清楚。

小霞听见过去的“自己”不耐烦地问:“你们身体好点了没吗?”

她母亲当时脑袋天旋地转,正被护士扶着半坐在床上。额头全是冷汗。却还欣慰地说:“没事没事,在看电视呢。这两天刚好休息,很轻松。你好好读书,啊。”

小霞:“这样啊。你给我打一万块钱啊,我想买根长笛。我们学校有合唱团……”

她母亲在那边僵住了,直接挂掉了电话,不让自己的声音泄漏。

小霞看着她母亲抱着护士失声痛哭,喊着作孽,在一旁如坠冰窖。

她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很努力,想着要证明他们的错误,认为他们古板老旧,是旧时代乘上改革春风际遇兴家的暴发户,歧视他们。

他们没有文化,的确是走的灰色地带发家,可努力地生活,艰辛的工作。

他们认识过现实的残酷,经历过无数的失败。

或许在他们眼里,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真的是笑话。

她是……

之后一次次,一次次……再到她离家出走……她不听劝告,甚至动粗……他们的家庭终于变成了这样……

小霞捂住嘴。

再给她一个机会,她能改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