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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远第二天就去KTV上班了。

这种服务业类型的工作,人员流动性一般都很大。他这一次再来,基本上没见到几个熟脸,连前台也换了人。

夏安远又像陀螺一样转了起来,跟以前不同的是,转完之后他没办法倒头就睡——他失眠真的已经太严重了。

他试图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放平呼吸,闭上眼睛,身体明明已经累得不行,大脑却还很清醒,就是睡不着,换多少个姿势都睡不着。有时候他都很想在自己脑袋上狠狠敲一棍子,也许这样就能永远睡过去。

夏安远不得不去想,是不是这几个月的同床共枕,让他已经养成了依偎纪驰的习惯,一旦这么猝然分开,就仿佛是对某种成瘾物粗暴的戒断。他的身体受不了的,他想一定是因为这种戒断,让自己的身体太想念纪驰了,想他的呼吸,想他的怀抱,想他身上的香味,想他胸膛的温度,戒断过程太难挨,才会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

而只要他稍微动一下这个念头,苦苦建立起来的防线又轻易崩溃掉,纪驰的身影组成了洪流,在安静的黑夜里冲垮他大脑的堤坝。夏安远不愿去想他的时候脑子里是他,稍微一想到他的时候满脑子更是他,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眼前都是空空一片,但他听得到纪驰在靠近他身边,听到他的呼吸心跳,听到他的喘息落在自己耳边,听到他说,我的小远,宝贝,我的小远。

熟悉的窒息感涌上来,喉咙又变得肿痛紧涩,夏安远连一个吞咽的动作都难以完成,他痛苦地去摸他的脖子,摸他痛到要停跳的心脏,他不知道是谁在掐死他。

我的小远。

纪驰又在叫他。

宝贝,我的小远。

纪驰轻轻地叫他。

夏安远忽然坐起来,他盯着黑夜看了一会儿,把被子的另外一半裹了裹,裹成一团人的形状,他贴着它侧躺下去,按之前习惯了的那样,将额头紧紧抵在那上面,假装他仍然靠在纪驰的胸膛。

这样能睡着吗?

夏安远默默地将自己蜷缩起来,再往那堆被子里紧贴一些,像只寒冬夜里自己给自己努力取暖的狗。

其实他想不通一切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想不通他自己为什么明明那么了解纪驰相信纪驰,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他,想不通为什么路变得越来越窄——被他自己走得越来越窄。

好像他从很久之前开始,他对纪驰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中间都有难以逾越的阻碍,他把什么当成阻碍,是什么东西在阻碍,甚至让他现在连入睡都有阻碍。

生理意义上的,他感到崩溃,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他怎么样都睡不着。

他好想要纪驰抱。

早上定的闹钟还没响,夏安远先被自己的头给痛醒,浑身也像被人暴揍一顿那样痛,在床上发了半天呆才缓过劲。

昨晚做梦了,梦的什么,他全不记得。

这几次夜班晚上他都走的那条小路,北方的冬天冷得特别快,头痛或许是因为被风吹感冒了。他这么想着,正打算穿衣服去做饭,闹钟响起来,夏安远忙乱中摸索着把它关掉之后才恍然记起,任南今天回京城办事,他跟着请了两天假,要去看看夏丽,顺便问问转疗养院或者把她接回来的事情。

饭就不用在屋里煮了,顺道就能在街上吃。要出门,夏安远又换了件厚点的衣服。

洗漱好,他没见到任南的身影,以为他还在睡觉,站到他门口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无意间听到任南跟人打电话的声音。

这房子太老,隔音效果几乎没有,为避嫌他还往后退了几步,却还是能听到任南压低的语气。

带些担忧和焦急。

“这几天倒没有说看到了……”

“对对,大体上跟你描述的差不多……”

“……那我该怎么做呢,直接带他过来吗?”

“其他的我不太了解,不知道他肯不肯说……好,兄弟,那真是太谢谢你了,回来一定请你吃饭!”

夏安远回到客厅,找出感冒药给自己冲了两包。他一边想任南最近总神神秘秘的,一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看到的猫。任南没说让不让他把猫带回去,只问那是只什么猫,夏安远给他形容了一下,正想要把猫抓过来给他看,那只猫却在他抬脚的那瞬间又跑掉了。

喝了感冒药也没感觉好太多。任南打开卧室门,看到夏安远竟然在客厅,脸色有点奇怪:“远哥,不多睡一会儿?”

夏安远心里挺着急的,他摇摇头:“早点走吧,我怕时间不够。”

他们先开车去镇子上吃早饭,任南到了京城就得去办事,干脆就直接在镇上把东西买好让夏安远替他带给夏丽。夏安远本来要跟他一起去的,下车时却忽然一阵头重脚轻差点摔跤,吓得任南连连把他往车上推,让他赶紧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觉睡得太少了。

他俩都清楚是这个原因,任南这几天也提醒过他很多次要好好睡觉。

可夏安远没办法做到。他甚至还在心里笑笑,可能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就得修仙成功了。

车停在一个大学门口。任南去了很久没回来,夏安远等了半天,下车,走到一棵行道树下,打算抽根烟,忽然注意到旁边几个大学生拦住路人在发传单,大部分人匆匆拒绝了,少数人接过他们的单子和笔,在填着什么。

夏安远往那边看了一眼,正好跟其中一个四处张望的女学生碰上了视线,她冲夏安远笑了笑,跟旁边的同学低声说了两句,拿着纸和笔径直往夏安远的方向走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夏安远忽然一阵紧张,他掐灭了烟,有些不太礼貌地盯着她手上那叠纸看。

“大哥,在这等人吗?”女学生挺自来熟地跟他搭话,把手上单子给了夏安远一张,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拜托他,“闲着也是闲着,帮我们填一下呗,小组作业明天就得交了,我们还差好几十份问卷没填完呢。”

夏安远下意识地先点了头,这点忙自己还是能帮上的。他接过笔,低头一看那张问卷,整个人突然愣在了原地。

从白溪镇开车到夏丽在京城的疗养院,他们又在途中顺便找地方吃了午饭。任南工作室有事要忙几天,夏安远告诉他,打算今晚就在这里过夜,明天再坐城际公交车回去。

任南有些不太放心,夏安远笑笑,他叫他一声南哥,说你现在反倒像我哥似的,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这么大一小伙子——这么大一老男人了,难不成还坐车还找不着北么。

他目送任南车开远,在疗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并没有进去,把任南给夏丽买的东西放到传达室,转身走去了公交车站。两个小时后他辗转到了目的地,纪驰公司楼下,比他早上预计的时间晚了一点,不过没关系,还没有过纪驰下班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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