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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说两句,护工很有眼力见地出了门。她一走,房间忽然就沉寂下来,夏安远垂下视线,盯着病床的一角看。

他知道夏丽在看他,在打量他,他甚至不敢在这种注视下抬头,他感到自己的脸烫起来,也许有难堪,有羞愧,有窘迫,总之是一切令夏安远难以面对夏丽的情绪混杂起来,让他抬不起头。

沉默在这种难言的空旷中蔓延,太久,夏安远几乎能听到藏在太阳穴那根动脉麻木的跳动声,夏丽终于开口了,她淡淡地说:“你怎么过来还买花,这儿的花一直没断过,你不知道吗?”

夏安远没想到她一开口提的是这件事,他摇摇头,抬眼看向夏丽,夏丽戴着的那顶帽子他进屋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当时用自己身上剩下的几十块钱给她买的,淡咖色的,衬得夏丽被病气过了的肤色更白,但精气神还好,就算还在化疗,眉毛都要掉光,但也比之前见她时精气神好太多了。

这样精心将养着,怎么会不好呢。

“可能是包月了,”夏安远解释说,“现在有些地方送花是可以包月的。”

夏丽又沉默下去,一直盯着夏安远看,直到把夏安远盯得心头发慌,她才继续说:“下个月,让你们老板别送了,欠了这么老大的人情,咱们怎么还得完。”

之前在电话里说得都很顺畅,夏安远告诉夏丽,他现在在给一个工地老板当司机开车,人家老板人好心善,不仅帮他托关系找了好医生好医院,还同意自己预支工资,只是老板经常出远门,当司机的得时刻跟上,就不能随时来看她了。

但真跟夏丽面对面了,见到这些,普通员工和员工家属根本不可能会被老板这样对待的待遇,要接着一个谎话圆一个谎话,夏安远感觉好艰难。

“……好。”夏安远迟钝地点头,“让他不送了。”

“你请了两位护工,工资是怎么算的呢?”夏丽又问,“我问过,她们不肯告诉我,是不是很贵?”

这一定是纪驰叮嘱过了的,夏安远可以继续用谎言圆这个故事:“其实还好,算时薪,就比原来那位阿姨贵一点,而且他们轮班,加起来也算是一个人的工时,不会太贵的。”他看了看夏丽的神色,继续说,“妈,你别担心我,给人当司机就是这点好,吃穿住行都不花钱,每个月的工资都扣了这些钱的,我能承担,你安心养病就好,别想那么多。”

夏丽闭了闭眼睛,脸上露出点疲色。

“想睡觉了么?”夏安远起身,把纱窗拉过来,屋子里登时少了大半光亮,“时间还早,睡吧,等吃午饭我再叫你。”

“不睡。”夏丽声音轻轻的,“小远,你……平时工作累不累?”

夏安远冲她笑笑:“不累,可比在工地上晒太阳轻松多了。”他回到夏丽旁边去,把她手拉起来,这一拉才发现,夏丽虽然看着精气神好,但还是那样瘦。枯槁,脑子里突然冒出来这个形容词,夏丽的手是枯槁的,被夏安远握在手心里,是干瘪的,轻飘飘的,像让他怎么也抓不住那样。

他脑子“嗡”一声,再看向夏丽时,才发觉夏丽变了,她眼睛里面那股子支撑她一辈子都不肯低头的东西不见了,只剩下柔软的虚弱。

“别把自己逼得太累了,”夏丽反手拍拍夏安远的手背,她很淡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给她添上几分年轻时候的光彩,但不是真正开心的模样,“妈妈什么都不想,只想让你好好地,安稳地过一辈子,你明白吗?”

夏安远喉头一滚,把忽然涌上来的哽咽吞下去,就这么愣愣望着她,好一会儿,才低头,看着仍然放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手,沉默地点了点头。

陪夏丽呆了一整天,太阳快落山时夏安远才动身准备回去。

纪驰办事情,从来找不出任何一处不妥帖的地方,连饭食也都是营养师搭配好按时按量送到病房来的,比起夏安远自己亲手照顾还要更细致。

虽说这里头少不了金钱和权力在发挥力量,但不是谁能都像纪驰一样,能将问题考虑到方方面面。

这时候医院依然人头攒动,夏安远给赵钦发了条消息,花了十分钟,从住院部大楼的走廊穿到门诊部,又从门诊部大厅出口出去。

老远望向街对面,车还是停在原来的地方,却没见着赵钦的人,夏安远低头摸出手机,也没看到到有赵钦的消息。他翻开通讯录,准备打个电话给他。

“……夏安远?”

忽然,有人在夏安远背后迟疑地小声问:“是远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