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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你觉得想要批评什么人的时候, 你切要记着,这个世界上的人并非都具备你禀有的条件——金曼曼现在很想把这句话扔回给单修谨的脸上,不是说她没想过单修谨会堕落,但是, 但是至少那该是慢慢往下溜达, 偶尔还垂死挣扎一下的堕落,现在这速度, 这速度——

“怎么样?”荀嘉俊又轻轻地拍拍金曼曼的脸颊, 他的笑容半藏在阴影里, “这个人,没想到吧, 金小姐, 你现在的反应, 可比刚才要真实多了。”

他的话里有一丝轻微的怀疑, 金曼曼心中一紧, 终于明白了嘉俊一开始把楚君和小单都藏起来的用意。但她并没有为自己辩驳, 只是扫了嘉俊一眼, 态度似乎也很理直气壮:被单修谨背叛, 肯定比Stefen的死更触动她,金曼曼怎么可能把二房的事当自己的事那么上心?Stefen成功, 她算是暂时摆脱了二房的威胁,Stefen死了她也一点不亏, 如果胆子大一点, 她现在可能都在开香槟了。

她的反应其实是合理的,不过, 不管怎么说, 现在她都凶多吉少, 金曼曼就是求饶又有什么用呢?无非是死得痛快与否的区别。嘉俊大概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咬紧牙关,脸上肌肉乱跳,忽然挥手止住了单修谨的动作,“我可以考虑放过你——只要你告诉我,这件事背后到底是谁在搞鬼——只要你说实话,哪怕是你的主意我都可以放过你,其实我真不想杀你,我这辈子还没杀过人——但我总觉得你在玩我。”

他的语气是真诚的,甚至可以说很有说服力,嘉俊矛盾的内心在话语中展露无遗,他甚至有些犹豫地看着楚君,似乎在指望着楚君规劝自己,楚君神色复杂,畏缩在水泥柱边上,一语不发,金曼曼冲她的方向微微摇头——嘉俊说的可能都是实话,但,他其实还在诈。最好的戏码,演员总是用真来演假。

窗外的霓虹明明灭灭,大楼外车水马龙,偶尔还能听见鸣笛声,闹市区充满生活气息的响动,隔着厚重玻璃传进来,成为这紧张一幕荒谬的背景音乐。楚君一语不发,甚至连头都没有摇,单修谨也没说话,他只是死死地望着金曼曼,金曼曼也看着他,她现在对单修谨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的理由,她都能猜得到:小单不跟着荀嘉俊走,又该去哪里呢?

比起被嘉俊虚晃一枪的金迷工作室,小单是实实在在地插手到了那批精神药物的转运和分发里,嘉俊临走前,有太多办法把他也跟着拉下水,小单在大陆,前程将毁于一旦,学位丢了,钱也会被没收——他是禁不起查的,还得罚款那,最重要的是,即便刑期不长,出来后他该做什么呢?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干不了体力活的大学生,他该做什么,才能赚到这几个月这样的快钱?

钱来得太快太容易,对于年轻人来说,实在是很毁坏金钱观的事情,少年成名者往往不容易守财,就是这个道理。单修谨已经离不开这种来钱比印钞机还快的感觉了,禅修班只是第一步而已,后续还有九十九步在等着他一一去走,协助绑架金曼曼,相比之下又算得了什么呢?就算,就算要他动手杀了自己……

金曼曼并不知道单修谨会做什么选择,如果嘉俊亲自动手处决她的话,小单会袖手旁观吗?还真不好说,但无论如何她很难想象小单处决她的画面,单修谨在她心中基本是个没有攻击性的男人,她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在半年间有这样脱胎换骨的变化。

“在医院出手的人是你吗?”

她轻声问,单修谨依旧看着她,慢慢地点了点头,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嘉俊饶有兴致地旁观着这一幕,似乎在等候金曼曼的指责,但金曼曼只是轻轻地‘噢’了一声。

“我都不知道……”她轻声说,“我想不出来会是你,你在我心里做不出这种事。”

单修谨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了一点,但他很快把头抬起来了,并且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决心,他不再看金曼曼,而是转向嘉俊,似乎在等待他的指示。楚君怕得缩到水泥柱后头,好像随时准备逃跑,嘉俊看了她一眼,舌头有些不满地弹动了一下。

“过来。”他说,“做我的女人不能没种——金小姐,看来你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想要听什么,我也可以编。”金曼曼说,垂下眼看着眼前的地面,“我承认,我幸灾乐祸,俊少,对你爸爸的死我并不哀悼,但……也就这样了,我知道的就这些,刚才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

不论她说什么,把锅给谁,嘉俊都不太可能放她离开,最多是今晚多带一个人走,但那也意味着彻底离开现在的生活,奴颜婢膝地用尊严,用谄媚来换取活下去的机会,成为嘉俊用药物控制的傀儡,交易的筹码——而且这还未必能成功,金曼曼不是不想拖时间,但她觉得这样没用,她只是望着地面,静静地等待着。

“好,这是你自己选的。”嘉俊从后腰掏出一把匕首,递给单修谨,语气转为狠辣,“阿单,想入伙都是交投名状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他指着金曼曼,比了一个手势,在单修谨接过匕首的下一刻,立刻从后腰拔出了一柄黑洞洞的袖珍枪,拨开保险栓瞄准了单修谨,金曼曼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楚君对嘉俊言听计从的原因,不但因为单修谨,还因为嘉俊在武力上的绝对优势。

她怕吗?她是怕的,但在这会儿,她的大脑似乎完全摒弃了恐惧的影响,金曼曼扬起脸,露出她精心准备的微笑,楚楚可怜,娴静中又带有一丝迷茫。

“是你也好。”她轻声说,望进单修谨眼睛里,“小单,利落点,我怕痛。”

她曾经也是一个丁香花一样的女孩儿,她曾经也在莫奈的花园里,和她朦胧情愫所系的男孩对视,那一幕不过是十年以前,但和现在这冰冷的停车场,狼狈不堪的他们,却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只有金曼曼的笑容,藏在变幻的光影之中,似乎一下就把他们带回了十年之前的情景,十年前的单修谨,是否能想得到今天?

始终一语不发的单修谨终于也有了动摇,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决心就像是一层薄薄的冰壳,看似坚不可摧,实际上他甚至连打群架都没几次,怎么下得了手杀人?他的脸庞因痛苦而狰狞,让站在侧面的嘉俊很满意,他低沉地笑了起来,紧了紧□□,皮肤和塑料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单修谨似乎被提醒了一般,一下回过神来,他扭开头不看金曼曼,但所有的痛悔和遗憾,都那样赤.裸.裸地呈现出来。

“回不去了,曼曼。”他说,金曼曼听出了他的笃定,在单修谨心中,金曼曼彻底已成了过去,成了他认可的损失,在单修谨心中,他们再也没有可能,他也再不会见到金曼曼了。

“呜呜,都几感人。”嘉俊假模假样地擦眼泪,但他的表情也并非是全然的愉悦,而是时而闪烁出软弱与心慌,大概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策划凶案,面对一个人剥夺另一个人的画面。到最后,金曼曼的人命也只值单修谨挣到手的那点儿快钱——这些钱甚至不够给他爸爸赔偿的。

不知道单妈妈以后该如何生活呢?金曼曼忽然这样想,她闭上眼开始想象她的家乡,那座乏善可陈的小城,那些已模糊的,快乐的记忆——有一股强烈的遗憾涌上心头,她真不想死,她还有那么多事没做,她和林阳——她会不会有一个新的家庭?她还没好好地谈一场恋爱,她还没帮助和她一样艰难的人,她可以做的还有那么多事——这一刻,她根本就没有想起她曾经多么渴望的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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