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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后脑勺,整个儿就是没有的。从侧面看过去,他的脑袋就像是被人用平底锅从后面拍扁了一样。

如果光是这样也就算了,关键是,他的脑壳里面也完全是空的——没有大脑,没有神经,甚至连血和骨头都没有。

透过镜面,他可以看到自己的脑壳里面,似是垫了一层绿色的东西,覆满整个内壁,又有一根根细细的玩意儿趴在那层绿色的东西上,瞧着像是极细极软的树枝,在他的脑子里互相交错。

白河试着用手摸了一下那些树枝,指尖传来粗糙冷硬的触感,脑子里面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些长在他脑壳里的东西,似乎与他的感官并不相通。

白河晃了下脑袋,也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真要说的话,就是觉得脑袋后面有些凉飕飕的,还有就是脖子很轻松。

……也是,能不轻松吗?他这四舍五入等于整个脑袋都没了啊……

白河神情复杂地望着镜子里的倒影,闭起眼睛,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强迫自己默数了几十个数,总算压下了内心那股想要嚎叫的冲动。

虽然勉强镇定了下来,但视觉和精神上受到的冲击仍是巨大的。白河控着面孔,小心地将折叠镜盖好,放回原处,打定主意,在内心完全平复下来之前,先不要去研究他那个奇奇怪怪的脑袋了。

折叠镜是夹在一堆书本里的,原本压在上面的还有一本牛皮封面的本子。白河方才一心只想找镜子,没注意看,现在再拿起来,却是心中一动,十分谨慎地将它翻了开来。

只见本子的扉页上,正写着他的名字。

白河呼吸一滞,将本子往后翻去。只见每个几页都有着日期与天气的记录,看上去应该是日记,书写的字迹与扉页上的一模一样。

很显然,这日记是他自己的——或者说,是有人想让他认为,这日记是他“自己”的。

横竖他现在也没别的记忆,白河就抱着不妨一观的心态,阅读起了日记里的内容。

他手上的这本日记并不完全,中间被撕去了好几页,中间还有好些页数,上面光记了日期,内容却是突兀的空白。剩下的,则多是一些重复的记录,内容日常且琐碎。

通过日记,他大概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准确来说,是日记“赋予”他的身份。

他叫白河,是一个花匠学徒,是在一年前,刚刚搬到这个小镇来的。这个小镇名叫“太阳小镇”,地处偏远,人口极少,但五脏俱全。

白河刚来时居无定所,也没有手艺。是镇上的老花匠“黑土”收留了他……

等等,黑土?

白河的动作为这不走心的名字停顿了一秒,但想想对方好歹是收留他的人,也就没有过多吐槽,很快便翻了下去。

白河跟随黑土,学起了花匠手艺。二人靠经营一家小花店与为镇上的人们打理花园为生,日子过得还算稳定。

不过因为性格与外地人的身份,白河实际并不受镇上居民的欢迎。他除了黑土外,在镇上也没有关系好的人。

大概在五天前,一位自称眠眼公馆管家的人找上了他们的花店,希望他们能帮眠眼公馆打理下花园。黑土原本想拒绝,却被对方开出的高价打动,最终不顾白河的阻拦答应下来,并于三天前出发,独自去了眠眼公馆,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页日记的后面,连着被撕去了好几张纸。再后面,则是完全的空白。

这本日记能提供的信息,就是这么多了。

白河抿了抿唇,若有所思地将本子合了起来。

眠眼公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名字就觉得熟悉。

而且,很神奇地,在阅读日记中的内容时,他完全没有将自己代入的感觉,尽管现在的他并没有记忆,但他还是自然而然地意识到,这个日记里的人,并不是自己。

但同时,他又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这将是他未来的身份。

也就是说,我需要扮一个花匠……这有些棘手啊,我又不懂这些。

白河将日记放到桌上,无声自语着,视线掠过窗边,再次注意到窗台上那堆袋子。

“难怪屋里会有肥料……”他喃喃道。他之前还奇怪呢,怎么会有人将味这么重的东西放房间里。

话音刚落,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腰处,传来了一阵奇异的触感。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皮肤里钻了出来,并一直在向下延伸着……

白河的眉毛微动,僵硬地垂下眼眸,正见一根腕粗的黑色藤蔓在地上优哉游哉地蛇行着,注意到他的目光,还扬起身子,很有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白河:……

这特么又是什么东西??

白河懵了。

而另一边,那藤蔓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僵硬与警觉,很是困惑似地歪了歪“头”,又往前凑了凑,试着碰了下白河的手背。

白河:……!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抬起右手,防备地看着藤蔓。

白河:……

藤蔓:……?

一人一藤,面面相觑,陷入了短暂的僵持。

紧跟着,那藤蔓似乎是从他的态度中意识到了什么,原本竖得紧绷的身体,突然开心地扭了一下。

——明明那藤上是没有五官的,但不知为何,白河就是莫名知道,它现在在笑。

还是那种缓缓拉开的,仿佛反派一般的狞笑。

下一秒,白河感到自己后腰处的皮肤又耸动起来——又有数根藤蔓从他的体内钻了出来,瞧着都比最开始那根要细。它们放肆地在房间里爬来爬去,视白河如无物,其中几根,甚至自说自话地爬到桌上,游走起来,时不时探头朝饭盆里望望,还有的则呼朋引伴地爬向了墙角的花,十分亲昵地靠上去,亲亲蹭蹭转圈圈。

而最粗的那根,也就是一开始出现的那根,这会儿正不断向上延伸着——它不住往上拔着自己的高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白河,像是在证明什么似地,紧接着,它又抖动身体,从后面猛地推了白河一下。

白河被它推得一个踉跄,抬起头来,一脸莫名地看着它:“你干嘛?”

藤蔓当然不会说话。它只是又将白河往前推了推,然后身子一弯,以头部指了指放在窗台上的肥料,又指了指自己。

白河:“……你,是要我,拿那个肥料,给你?”

藤蔓大力地点了点头。

点完后,它又大摇大摆地游到了椅子旁,横着瘫在了上面,一副“我是你大爷,赶紧喂老子”的嚣张模样。

白河:……

这个藤蔓……莫非是看出自己失忆了,所以才这么嚣张的吗?

白河撇了撇嘴,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自然而然地抓着那藤蔓的根部,将它一点点给拽了回来。

同一时间,他又顺手从旁边又捞了一根稍细的藤蔓起来。

然后驾轻就熟、迅如闪电地,将两根藤蔓缠在一起,打了个结。

藤蔓:……???!

白河一套动作结束,不知为啥感到内心一阵舒爽,他转头再看向其他的藤蔓,却见那些见鬼玩意儿似乎都被他的动作吓住了,正僵着身体,扬着脑袋,齐刷刷地看过来,仿佛一群集体眺望的狐猴。

白河:“……”

很好,看来自己失忆之前,就是这么对付它们的。

“我给你们三秒钟时间。”已经掌握了致胜秘法的白河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冷冷道,“三秒后还在这房间里乱爬的,别怪我把你们打成中国结。”

藤蔓们:……

白河:“一……”

他“二”还没出口,便见那些藤蔓纷纷从地上弹了起来,窸窸窣窣一阵乱窜,没一会儿,便消失了个干净。

白河感到自己后腰处的皮肤剧烈起伏着,那种被活物接连钻入的感觉着实古怪,但他却没感到半分抗拒,甚至觉得非常习以为常。

他再次拿起桌上的镜子,努力照向自己的后腰。此时藤蔓已尽数回归,他后腰处的皮肤已完全恢复平整,不见一点伤痕。

所以说,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贱兮兮的……

白河皱了皱眉,倒不是因为恐惧或是惊讶。藤蔓带来的愕然此时已消失得差不多,他发自内心地感到嫌弃倒是真的。

处理完了藤蔓,他又在房间里搜寻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信息。翻来覆去,却只找到一些零钱、钥匙、证件之类的杂物。

在床底下,他居然还找到了一个钩爪……他一个花匠,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

白河困惑了。

唯一比较有价值的,就是他在抽屉里找到的一封信。

信上写着:【感谢你的来信,你提供的情报对我而言非常有用。我会尽快赶来太阳小镇,对眠眼公馆进行进一步的调查,在此之前,请你不要擅自行动,也请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你所知道的东西。】落款是“苏越心”。

……很微妙的,在看到这个名字时,白河油然感到一阵熟悉,熟悉之中,又带上了不自觉的放松。

就连一直紧绷的神情,也微微松弛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小心地将那信件折起,塞进了随身的口袋里。

信上的落款是10月20日,而他日记上最后记录的时间是19日,且19日的日记后面还有连续几张的撕扯痕迹。也就是说,现在的时间应该已经到了20日以后……

那苏越心,是不是就快来了?

白河心中一动,正要再去找些什么,去确认具体的时间时,剧烈的拍门声忽然从屋外传了进来。

白河吓了一跳,本能地掩住了嘴,没有出声。

剧烈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同时响起了还有浑厚的男音,正在催促他开门。白河皱了皱眉,左右张望一圈,将那床底下的钩爪又扒了出来,藏在了腰后,旋即蹑手蹑脚地凑近门边,想要透过门洞,看看外面的情况。

没想到他人才靠过去,门就被从外面,用吝开了。

两个身穿制服的男人大踏步地冲了进来,手中拿着警棍,瞧着气势汹汹。

“白河是吗?”为首的男人嘴里叼着香烟,沉声问道。

白河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扫过他手上的警棍,面上不动声色:“是我,有什么事?”

男人没有回答他,而是朝屋外喊了一声:“喂,你来看一眼。确定是他吗?”

随着他的呼唤,一个女孩子走进了屋里。

来人穿着和男人们同样的制服,个头很高,短发利索,一进门,就死死地盯着白河看。

白河同样直直望了回去,眉头紧紧地蹙起来,零碎的记忆在他看到女孩面庞的刹那纷纷涌入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