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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强则强。”季亦安看她一眼。

宋初眼底压着几分笑意:“对了,过几天我去看看国立叔,你就别跟着一块儿去了,免得我们俩老去被人怀疑。”

“嗯,你找国立哥有事?”季亦安偏头。

“没,就是去看看他。”宋初最近总想起郑国立看她的眼神,“挺可怜的,我感觉的出他是把我当他女儿了,反正我天天闲着,找他去聊聊天吧。”

“好,注意安全。”

季亦安轻轻拍了拍宋初的发顶,内心柔软成一片海洋。

两人买了一瓶水,从便利店出来。

季亦安手机突然响起来,宋初替他接过矿泉水。

“季队,蚯蚓有新动静了……”

宋初看着季亦安面色一点点沉下去,就知道他是有了真正实质性的进展,等他挂了电话才问:“你底下的线人?”

“嗯,蚯蚓那里新到了一批货,是‘蓝太阳’,估计马上就有行动了。”

宋初问:“你打算怎么办?”

“把那批货的销售权抢过来。”

“需要我……”

季亦安一笑,打断她:“不需要,你去国立哥那待着吧,这里有我。”

宋初蹙眉,但也知道自己去了或许还会让季亦安分神照顾她,就跟上次一样,于是也没再要求。

“好。”

***

两天后,宋初独自一人坐上去掸邦的大巴车。

她提前跟郑国立说了自己要来,到达饭馆儿楼下时他就已经等着了。

“闺女,来啦!”郑国立见了她很高兴。

“国立叔。”宋初跟他抱了一下。

“走,饭菜我都做好了,上去吃吧。”

两人一同走上二楼,门一开就是扑鼻的菜香,全是家乡的味道,红烧肉、酸菜鱼、三鲜汤、蒜泥生菜。

“今天店里没人啊?”宋初问。

“这不你要来嘛,今天我暂停营业了。”

宋初笑笑,拉开椅子坐下来,面前的一桌子菜都色香俱全:“这些菜都是你亲手做的啊?”

“是啊。”

“改天有空你教教我吧。”宋初笑着,“我还什么都不会做呢。”

“行啊,你有空就来叔这,肯定把你教会咯!”

郑国立笑得眼角都是褶子,这些年都在这里当个好脾气的厨子,把他早年前那些凌厉的锋芒全给磨平了,现在的他看上去就像是个挺慈祥的大叔。

“快吃,快吃。”郑国立给宋初碗里夹了几筷子,“对了,你爸这些年还好吧。”

宋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父亲到底如何:“挺好的,我也好久没回去了。”

“过年回去吗?”

“回的。”

“欸,你爸这些年也不容易,前半生都冲在前线,现在才稍微安稳些当上了部长,可近年来毒贩越来越猖狂,他也是操不完的心啊。”

宋初淡淡:“是啊,小时候我就不常能见到他。”

“那时候啊。”

郑国立思绪飘远了,穿梭过二十几年的光阴,眼底噙着些许温柔。

“你爸在你小时候给你买过一个粉色的蝴蝶结发卡,你应该不记得了吧,你挺小时候的事了。”

“记得。”

宋初几乎没怎么回忆就说,宋诚送过她的礼物屈指可数,那发卡就是其中一个。

那之后不久,宋初就被送去了师傅那,粉色发卡也被她一并带走,戴了好几年,后来琛琛没了,师傅没了,宋初又被送去英国。

粉色发卡也就在穿山越岭、隔山跨海的旅途中早就不知被她丢到了哪里。

“那是我和你爸出完任务的那天晚上,一起喝了点酒吃了点烧烤,在一个小摊前给你挑的。”

宋初静静地听着。

“我记得他那时想挑一个黑色的,我就说哪有小姑娘戴黑颜色的,你爸还挺得瑟地说他家姑娘那么漂亮,什么颜色都能戴的好看。”

宋初低低地“嗯”了一声,对这段故事,她陌生得很,对这样的父亲,也陌生得很。

可当她想回忆一下她心中的父亲到底是什么样的,她却忽然发现父亲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模糊不清了。

“不过他后来还是挑了粉色的。”

“你爸动手能力不如我,不会烧饭,给闺女梳头发都不会,还是请教的我,拿咱们队上的缉毒犬那毛练了好一会儿。”

宋初:“……”

听起来好像挺不值得感动的。

可宋初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久到她自己都以为早就已经忘了,却在这一刻悄悄见了一层微光,风一吹,把那沉甸甸的灰尘全数拂去了。

她想起来,她爸把那个粉色发卡给她后,似乎的确是想要帮她梳头的。

但是他的手又大又糙,用力也不知轻重,宋初被他扯得脑袋不断向后一顿一顿,最后他也没成功,歪歪扭扭的辫子,还有好几撮掉在外边。

宋诚想要重新给她梳一遍,可宋初不乐意了,直接跳下椅子再也不让他碰自己脑袋了。

可见,拿缉毒犬的毛当亲女儿的头发来实践是会遇到大挫折的。

宋初眨了眨眼,小口嚼着红烧肉,面上没什么表情。

就像是天生在情感上缺了一根神经,感受不到任何波澜似的。

“您还知道怎么梳长发呢。”宋初随口说。

郑国立沉默下来。

他一个在外打打杀杀的缉毒警,怎么会懂给女孩梳头发的呢,无非是老婆怀孕时就兴冲冲地要学,还学了好几种梳辫子的方法,想着以后可以变着花样来哄女儿。

不知道是不是这些年厨房的油烟沾久了,他的瞳孔有些发黄,淡淡的血丝蛛网似的,渐渐低垂下去的脑袋像一株没了生命力的野草。

他眼角有些泛红,干涩许久的眼睛似乎也哭不出来,只热热的难受。

有些真相说出来他又怕宋初也会难受,所以话在他嘴边滚了圈,到底没说出来。

他只搓了把脸,深呼了口气,扯出一个半苦不苦的笑:“我手巧,学这个也快些。”

宋初却在他那个笑中突然明白过来了。

满心欢喜的期待着女儿的出生,为她做好了一切准备,却在喜悦终于要结出果实时全数被砸烂了。

她难以想象得知那个噩耗时的郑国立会是什么样的。

“叔,其实我爸那次帮我梳头发还是没成功,梳得乱七八糟的根本不能看。”宋初看了他一眼,语气平稳,“所以你要是不介意,你帮我梳一个吧。”

“啊?”

郑国立愣了愣,下意识抬眼去看姑娘那一头柔顺光亮的长发,可以看出是被精心打理的,还带着非常好闻的洗发露香味。

他局促地蜷了下手指,摆着手拒绝:“别别,我这刚做完菜手都有油味儿,哪能碰你的头发。”

“这有什么关系。”

宋初坚持,直接把手腕上的皮筋扯下来递过去。

郑国立视线落在皮筋上,伸手去拿时连手都有些发抖。

他站起来,走到宋初背后,小姑娘的头发很滑,在指间有些冰冰凉凉的,跟他们这些男人又刺又硬的头发不一样。

让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因为用力克制自己情绪,郑国立的肩膀微微耸着,不再宽厚甚至有些瘦骨嶙峋的臂膀支楞出来,看上去像坍弛的古树。

宋初抿唇,她不想去触碰别人心底的创伤。

她无意窥视,也不知如何纾解。

发丝被人轻柔地束起,郑国立理顺发丝的手指都在轻颤。

宋初佯装不知,继续吃着菜。

直到郑国立终于艰难地倒吸了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来的气息尾掉都染上了难以抑制的哽咽,他已经不再特别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着。

终于替宋初梳完了头发,他把那一尾辫子重新理了理。

情绪也已经再也忍不住。

他抬手紧紧地挡住了眼睛,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