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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薪两千五百万,签四年,愿意吗?

面对这个问题,左正谊的第一反应不是愿不愿意,而是有点想笑。

笑他自己,滑稽得像个小丑。

事到如今,他已经明白了,选手和俱乐部之间的关系其实和谈恋爱差不多,爱得更深的那一方是输家。

但恋人也难保不会有分手那一天,一旦感情的镜子出现裂缝,他再看周建康和许宗平,信任一丝不剩,满心都是怀疑——

从八百万到两千五百万,翻了三倍还不止。

在他们眼里,他到底是值钱还是不值钱?玩闹似的,从始至终对他有过一丝诚意吗?

从三年到四年,多增一年又是为了什么?

三年的合约已经够长了,像他这种正处于巅峰期的年轻选手,谁会愿意签一年以上的合约?谁不为未来考虑?

签短约是为自己留后路,也能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有一种威慑力:如果在这里待得不顺心,下赛季我就离开。

反之,签长约不仅意味着没有后路,也会丧失话语权和自由:不管顺不顺心,反正走不了,遇到什么委屈都只能忍着,忍到死。

以前左正谊不在乎这一点,是因为对WSND抱有绝对的信赖。

现在摘掉那些一厢情愿的情感滤镜,从谈判的角度考虑,许宗平为什么要在三年的基础上再加一年?无非是想告诉他:加薪可以,但你要让渡更多话语权,你要更听话。

如果左正谊在乎钱,这是一个可以考虑的条件。

两千五百万实在不低了,世界冠军在EPL也就这个价。

但许宗平糖里掺砒霜,要买断他的整个巅峰期,把他牢牢捏死在自己手里。

这不是让步,是另一种威胁,左正谊听了之后怒火中烧,霎时间心痛得几乎有点恍惚。

直到昨晚,他还抱有一丝侥幸期待,正如傅勇所说,周建康和许宗平绝对不肯放他走,他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期待着,他们会怎么做?

只要稍微拿出一点点诚意,左正谊就愿意化干戈为玉帛,继续为WSND卖命。

可惜资本家心里没有真情,对待他不是利诱就是威逼,他好像不是人,是WSND麾下的一条狗,不听话就饿着,饿没用就踹两脚,踹也没用,就喂点肉包子。

但肉包子也不能白喂,它得趴在主人脚边,发誓从今以后不乱叫,当一条乖狗,给主人好好看家护院。

简而言之,狗是拿来调教的,不需要尊重。

左正谊的确是叫不出来了,心灰意冷。

但两千五百万买不了他的真心,更买不了他的自尊。

他宁可饿死街头,也不愿意跪下当狗。

左正谊看了周建康一眼。

周建康也在看他。

说来奇怪,人和人建立感情要花几年,产生隔阂却只需一夜。

其实周建康对他的态度仍然是很温和的,目光饱含关切,但左正谊吃不消了,他没回答愿不愿意的问题,沉着脸,径直往楼下走。

这个脸色已经能说明一切。

周建康意识到了,跟在他身后半步远的距离,低声劝:“正谊,你别意气用事,还有什么不满意啊?你应该好好为自己的未来考虑考虑。”

三楼的走廊很长,穿过一个个房间,下楼梯,到二楼。

这一路左正谊的眼睛像摄像机,走动着拍摄他所看见的一切,一扇扇闭紧的房门,墙壁挂画,瓷砖细纹,楼梯扶手上有岁月痕迹的刮蹭,台阶反光映出的他自己模糊的脸……

“事到如今我不跟你隐瞒,可能是郑茂挑拨吧,也可能是许总自己对你的作风有所不满,他觉得纵容你的脾气发展下去对WSND有害而无益,这才想利用续约挫挫你的锐气。我不赞同,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左正谊脚步不停,置若罔闻。

“虽然我站在你这边,但许总的命令我违抗不了。你别担心签四年会出事,这是他打压下属的手段,大老板难免有点傲慢。但是你想啊,天高皇帝远,他又不可能天天盯着你,咱们基地管事的人是我,我会为难你吗?你根本不用担心。咱们一起做做样子,把他糊弄过去就算了。你加了薪,以后一切照常。”

二楼训练室里,戴耳机打游戏的四个队友纷纷抬头望了过来。

他们连表情都很统一,茫然中带着忧虑。

傅勇和方子航给左正谊使眼色,试图用眼神和他交流一下,但左正谊的目光只分给他们一秒,“摄像机”持续推进,从二楼走向一楼。

周建康喋喋不休:“退一步说,离开WSND你要去哪儿?天下资本家一般黑。抛开管理层不说,队友能合适吗?正谊,不是我指责你,你的打法什么样你心里有数,一般人可真不好配合。万一你去了新战队磨合不好,就像去年金至秀在Lion时一样,跌进生涯低谷,你怎么办?”

一楼的地板瓷砖和二楼的颜色不一样,更浅更亮,反射了大片阳光,刺得左正谊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

“许宗平在哪儿?”他问。

“……”

周建康得不到回应微微一哽,指了指自己的办公室。

左正谊继续往前走。

在去周建康办公室的路上,经过WSND的荣誉展览室。

展览室三面玻璃墙,里面奖杯无数,刻左正谊名字的不多,其中相对来说最具含金量的是上赛季他带队获得的神月冠军杯冠军。

当时WSND从小组赛开始,一路杀穿对手打进决赛,斩获冠军。

这是左正谊在WSND的第一个大赛冠军。

也是他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大赛冠军。

奖杯镶钻镀金,光芒四射,落在左正谊眼底却是灰的。

一切都是灰的,包括墙边装饰环境的植物,和天花板上原本五颜六色的吊灯。它们忽然变得陌生极了,没有一丝温度。

左正谊经过展览室,走到周建康办公室门前,只礼节性敲了一下,推门而入。

许宗平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转椅上,西装革履,长相普普通通,人到中年略有些发福,领导的气势却越发沉淀了,浑身散发着一种要给他眼前的人当爹的气质。

虽然他还没开口,但可以预见,他要说的肯定是类似老子教训儿子的话。

左正谊这辈子最恨的就是爹,一身反骨立刻被激活,不经许宗平允许,径自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下。

“……”许宗平微感不悦,目光越过左正谊看向他背后的人。

左正谊没回头,不知道周建康做了什么表情,他只盯着许宗平,说:“许总,两千五百万,四年,我不可能签。您有什么要对我说的?我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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