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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先生?”

人在屋里坐着,陆锦惜一面翻看着手上赖昌刚递上来的账册,一面听薛迟说话,可在听到其中出现了这三个字时,却忽然讶异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薛迟。

薛迟就盘腿坐在对面,因为半路上遇到刘进他们,耽搁了许久,所以回来的时候都是小跑的。

这才回家一会儿,他渴得慌。

青雀的茶才端上来,他就两手捧了,正喝得欢快,完全没有顾忌地宣扬着自己的“大嘴巴”。

“是啊,就是娘亲您之前说的那个蔡先生!”

薛迟把脸从茶盏里面抬了起来,想起之前看见真人了,兴奋的劲儿还没怎么下去。

“刘叔叔说,他也是才从边关回来,刚到京城呢。我还跟他说了娘给我讲的故事,他还笑了呢!”

“……”

现在拿块抹布来,把薛迟这一张大嘴巴给塞上,还来得及吗?

陆锦惜简直听得心里面“咯噔”的一声,险些就凉了半截儿!

“你说的,不会是我那天给你讲的那段儿吧……”

“就是那些啊,草人借箭!”

薛迟完全听不到他娘亲心里面的声音, 眨巴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还把脸凑了过来求表扬。

“您看儿子贴心吧?我娘讲的故事,都比天桥下面说书的讲得好了,就应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娘,您看还是儿子对您好,孝顺吧?”

好?

还孝顺?

陆锦惜看着薛迟这一张近在咫尺的小胖脸,只觉得牙痒手也痒。

她慢慢地将手中的账册放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露出了一个森然的微笑。

“是很孝顺,所以娘亲相信,孝顺的你一定能体谅娘亲。今天娘亲很累了,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啊——”

薛迟脸上露出了错愕万分的表情,本以为自己会迎来鼓励与夸奖,书能想到竟然是不给讲故事!

他这几天就指着这件事有盼头呢!

这一下,立刻着了急:“哎,娘,怎么就不讲了?不是说得好好的,每天回来都讲故事吗?再说您一天到晚都在府里面,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帖帖的,白鹭姐姐都说您最近得闲儿呢。哪里累了!你骗我,你又骗我!”

站在旁边的白鹭,本来还在偷笑,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简直像是撞上了飞来的横祸,那笑容一下就僵住了。

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脸去,于是正好对上了陆锦惜那无言的打量。

完了,得罪自家夫人了。

白鹭一看就知道,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看薛迟时便不觉得可爱了:这还是往日那个自己倒霉都要拖一帮人下水的小祖宗啊!

陆锦惜警告的一眼递过去之后,便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她向来是说谎都不会眨眼,骗人都没负担的老狐狸,面对着薛迟这一点不疼不痒的控诉,更是半点压力都没有。

这会儿,笑起来跟朵花似的:“瞎说,娘亲从来不会骗人,只是今天宫里面有旨意下来,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忙。所以这阵子就不给你讲故事了。”

“你才瞎说,你就是不想给我讲故事了——诶,不对,宫里面有旨意下来?”

薛迟一听立刻就要闹起来,只是抗议到一半,才忽然注意到他娘话里提到的那几个字。

“是皇宫吗?”

“不错。”

圣旨都还在堂上供着呢,宫里来的赏赐也都记了下来登在这账册上,陆锦惜心里面是真的装着这件事呢。只不过……

“你小子,常日里不务正业的,怎么忽然问这个?对皇宫感兴趣?”

“不是不是。”

薛迟连忙摆手,却是把今天不讲故事的事情给忘了,一下想起的,反而是自己半路上想过的事。

“我只是想到,好像今天太师府那边也说有皇宫里的人来,顾先生还去了。但回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站了老长时间。娘,你说他是不是不高兴啊?我是他学生,要不要明天带点甜糕去呀?”

“带甜糕?”

陆锦惜简直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觉得前面还在说旨意的事情,她还琢磨顾觉非为什么不高兴呢,可这话题怎么一下偏到了甜糕上?

“这跟甜糕有什么关系?”

“因为吃了甜糕会变得高兴啊。”薛迟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以前我不高兴的时候,璃姐姐就拿甜糕来哄我,一吃了我就高兴了。”

“……”

人名满天下的顾觉非能跟你一样?

真是翻白眼的力气都没了。

陆锦惜不想做任何评价,也懒得打击他,干脆无奈地一扬眉,十分不给面子地敷衍道:“也有道理,那你想带就带吧。”

反正不干她事。

于是,薛迟就这么被忽悠了过去。

他还在那种大人说什么基本就是什么的年纪,也没感觉出他娘的态度太敷衍,只一心沉浸在“我怎么冒出了这么个厉害的点子”的得意之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仔仔细细把今天在顾觉非那边学了什么,遇到了什么趣事,一一地说了出来。

说到一半的时候,薛明璃和薛明琅也来了,坐在一起听。

两个小姑娘都听了个一脸的艳羡,陆锦惜便注意到了。

晚间她留了三个孩子用过饭,又陪他们说了会儿话,结果到底还是看他们无聊,又讲了个故事。

只是这一次讲的,不是先前允诺薛迟的白纸扇蔡先生神机妙算的故事,而是换了方少行。

方少行跟在薛廷之身边的时间最短,年纪也最轻,但功劳和本事却是最显眼的一个。

讲他的故事,陆锦惜不会杜撰很多,也一样精彩。

薛迟虽然对不讲蔡修的故事十分不满,但被他娘那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瞪,便没了脾气,老老实实坐那边跟两个姐姐一道听完了。

这时候,陆锦惜才让人把他们都送了回去。

白鹭收拾茶盏的时候,就不很明白:“您先前答应了哥儿要讲蔡先生的故事,奴婢也觉得蔡先生的故事更精彩,今天怎么就不讲了,还换了那个您不大喜欢的方大人?”

这事儿陆锦惜没法儿解释。

她总不能跟人说,我这是怕自己编过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所以只垂着眸一笑,若无其事地扯了一句瞎话:“也没什么,就是觉得,方少行这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吧。一碗水要端平,总不能老不讲他不是?”

“哦……”

白鹭想事情从来不深,陆锦惜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没察觉出这一句话有什么异常来。

一旁的青雀,却是想起今天在街上,方少行懒得再听薛迟讲故事,直接离开的事情。

再一琢磨陆锦惜今天讲的故事,一下就有点莫名的感觉。

但这不是她应该管的事情,所以便闭了嘴没说话。

倒是陆锦惜自己,说完了之后,又不禁想起薛迟先前提到的“蔡先生”来。

蔡先生,蔡修。

她早先就听过了这人的名字,知道他是薛况的心腹,三军的智囊。这阵子看卷宗记载,偶尔也会提蔡修一笔,只是很少,也从不往深了表功。

但陆锦惜的眼睛,又是何等毒辣?

她硬是从那寥寥无几的几行字里,窥见了蔡修的谋略与才智。

好几场关键的战役中,都会提到他与大将军薛况一道定计,或者薛况陷入什么困境危难之后,便会由他暂时调遣三军,展开营救。

可以说,薛况能有好几次的死里逃生,多亏了他。

一个是有勇有谋的大将军,本来就已经强如战神。

结果上天还异常眷顾,在他身边放了蔡修这么个睿智的军师,就是一时没考虑周到,有什么遗漏,也都有人提醒周全。

如此,怎么能不百战百胜?

只是……

陆锦惜其实一直有一点不很想得通:似刘进等人这般的,在当年和战后,都加官进爵。蔡修的功劳这样大,怎么就没个一官半职?

甚至,若非她对着奏报一个字一个字地抠,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厉害人。

跟在薛况身边多年,出谋划策,忍受着边关的苦寒,却不求名不求利,为的到底是什么?

总不能是一腔热血,一身忠肝义胆吧?

蔡修,是军师。

可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是谋士。

陆锦惜莫名想起她先前对“谋士”这二字做出过的判断,眸光流转间,暗自思忖:这人,又算是哪一种呢?

而且战后他没回京城,愣是在边关待了六年。

如今议和的消息传遍了举国上下,匈奴的使臣也已经入了关,过不多久就要入宫朝见。

眼看事将成,蔡修却回来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似乎不是单纯回京城那么简单。

陆锦惜琢磨着,目光重新落在了那一本账册上,于是想起白天宫里来的那一道旨意来,头又大了几分。

入宫,就代表着麻烦。

礼仪,服制,还有需要了解的人际关系……

件件处理起来都不简单。

“罢了,今日先睡下,剩下的明日再起来忙活。”

总归不是一个晚上就能想明白处理完的事情,陆锦惜干脆把账本合起来,扔到了一边去,洗漱沐浴后,便直接上床睡了。

第二天起来,朝廷要在二月十五与匈奴举行议和之礼的消息,便传遍了大街小巷。加上前两天顾觉非才在阅微馆开试以“论议和”为题,已经引发了好一阵的热议,如今就更是人人谈论了 。

只是相比起百姓们愤怒或者高兴这种单纯的情绪,朝野上下许多大臣及其家眷,就复杂得多了。

因为,皇帝的圣旨,不仅只给了将军府。

但凡在京中为官,数得上品级的大臣,都要观礼并参加宫宴;大臣的母妻中,诰命在三品以上的,届时不观礼,但宫宴也要参加。

大臣们的宫宴不必说,肯定在前朝;但命妇们这边,必定就在后宫了。

外命妇虽有大事朝见的资格,但平日进宫的机会都很少。

如今一下来了旨意,能进宫了,就有不少人心思活络了起来。

一时间,京中的贵妇淑女们,殷勤串门的,不在少数。

就是陆锦惜也为此做了不少的功课,找了隔壁英国公府的叶氏坐了坐,了解了一下宫里的情况。

外朝不必说,自庆安帝登基以来,一直都是各党派倾轧不休,没个消停的时候。

那是男人们的事,陆锦惜现也管不着。

但后宫中的事情,就有几分让人思量的微妙之处了。

庆安帝萧彻,先皇的三皇子。

他是端妃纪氏所出,纪氏身份卑微,萧彻当时也不出色,所以母子皆不受宠。

今日能在皇位上坐着,都是因为十三年前那一场宫变。

都说是当年极为受宠的四皇子趁先皇病危,谋朝篡位,残忍杀害了先皇后卫氏与先皇嫡子,也就是当时才五岁的七皇子。

幸好永宁长公主及早发现,秘密通知了顾太师与卫太傅,这才阻止了其阴谋诡计。

之后先皇大行,遗诏宣读,果然是封七皇子为皇太子,在其去后继承大统。

但那个时候,七皇子已死,哪里能登位?

于是两大辅臣,便一道扶立了本没有什么出众处的三皇子萧彻。

萧彻登基后,之前谋逆的四皇子被圈禁,不久便病故;至于在宫变中不幸身亡的七皇子,则依照先皇的遗照,追封为皇太子殓藏。

次年,改国号为“庆安”,自此新朝开启。

萧彻生母端妃纪氏,一下成了太后;原本出身五品典仪家门的皇妃沈氏,也成了皇后,贵为国母,执掌六宫。

一般来说,这似乎没有什么了不起。

但如今后宫中局势颇为微妙,也恰恰因此而起——

当初萧彻不得宠,沈氏这般的出身才能成为其正妃。但在萧彻登上大宝之后,他已经是皇帝,天下的美人任其享用,更何况还正值年青?

有心思的大臣们,都把女儿往宫里面塞。

三年一度的选秀一开,后宫中的新面孔一多,皇后这出身就不够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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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

更不必说,后来还来了卫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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