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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潋回到沈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约莫是因为这几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没好好休息,下马的时候头有点晕,差点从马上栽下来。幸好长随过来扶了一把,才没真摔到地上去。

“大人回去好好歇息一番吧,铁人也经不起您这般忙活。”长随道。

“没事儿。”

夏侯潋摆摆手,一面松领子一面绕过影壁,过了跨院,正瞧见沈玦的书房亮着灯。夏侯潋眼睛一亮,也不必通传,推开门走进去。沈玦坐在黄花梨的书案边上,垂首翻着公文。他没有戴冠也没有束发,长而直的头发披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一点轮廓,在蜡烛昏黄的光晕里,有一种静好的美。

夏侯潋就靠在门框边上,微微带着笑看他。

沈问行端茶进来,碰见夏侯潋,笑着问了声好,“怎么不进去,干爹刚还问您多久回来呢。”

夏侯潋笑了笑,这才进了门。沈玦淡淡瞥了他一眼,却不做搭理。

“今天怎么出宫来了?”夏侯潋坐在他边上替他吹茶,确认不烫了才递给他。

“大同卫的番子把公文递回来了,去了趟东厂,看天色晚了,就不回宫了。”

“大同卫又出什么事儿了?”夏侯潋吃了一惊,“辽东还乱着,朔北又不太平?”

沈玦说不是,“上回让人查了查百里家那个小君侯罢了。她一家老小死了个干干净净,独留下这么根歪苗儿。我先头猜测是不是这丫头使了什么手段,才得了这君侯的头衔。”

夏侯潋想起那个女娃娃在阳光下的侧影来,她说哥哥姐姐都死光了的神气,看着让人心头堵得慌。他沉吟了一会儿,道:“今儿我碰见她了,暴戾是暴戾了点儿,但富贵人家的孩子骄纵惯了,养出这样的脾气倒也不怪。”

“嗯,老君侯确实宠她宠得厉害,怕她夭折,还专门在雪山上的尼姑庵里请了师父当干娘。”沈玦两手交叉放在鼻梁上,“五年前侯府闹了天花,她恰巧在山上躲过一劫,一家老小却全染病死了,这才得了爵位。这样看倒没什么可疑的地方。”

“五年前才七岁,字儿都认不全吧。”夏侯潋说。

沈玦把笔搁在案上,靠在椅背上捏了捏眉心,“你在云仙楼碰见她的?堂堂一个君侯,竟和胭脂胡同里的人厮混在一起。罢了,横竖不是天家,不归我管。”

“你都知道了?”夏侯潋说,“不过话儿也不能这么说,胭脂胡同也有好姑娘的,人家进那种地方又不是自愿的。”

沈玦朝多宝格那儿抬了抬下巴,“人家都送礼上门儿来感谢你来了,我能不知道么?”说完又一挑眉,“怎么,说了几句你就心疼了?那个妓女虽是你的老相识,但搭救一番也就得了,给人拎洗澡水像什么话儿?”

夏侯潋站起身来一瞧,多宝格底下摆了好几坛酒,他拿起一壶闻了闻,笑道:“是山东藩司的秋露白,好家伙,往日我在云仙楼做工的时候,摸都不让我摸一下,现在一下子送了十壶过来。这酒听说是用莲花露酿的,你得尝尝。”

“我不爱喝酒。”沈玦招沈问行过来用银针试毒,试完了才让夏侯潋咂了一口,“刚刚我说的话儿听见没。”

“不就拎个洗澡水么,以前又不是没拎过。”夏侯潋不以为然,“不碍的。”

沈玦却沉了脸色,“你是什么毛病,给人拎洗澡水还拎上瘾了。还是说那个阿雏生得一副好颜色,你看上她了不成?”

“你这哪跟哪去了。”夏侯潋不知道沈玦好端端地发作什么,人家遭了这么大委屈,他安慰一下怎么了?想再说几句,看沈玦脸色不好,便住了口,两手各拎一壶酒往外走,“算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值,我喝点酒就睡了。你也早点睡,不要批太晚。”

沈玦黑着脸看他出了门,往常他都是陪他一块儿批公文的,今儿却独自去睡了。沈玦心里烦躁,转眼看见沈问行笼着手立在烛台边上,抓起毛笔往他身上一扔,道:“杵这儿做什么,出去!”

沈问行忙缩着脑袋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