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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得倒是深,约莫是明面上一个身份,背地里一个身份,才这样难找。找不到阎罗天子,便找段九,过会儿你跟我说说段九的长相,我摹一张画像出来。”

“你还会画画?”夏侯潋抬眼看他。

沈玦哧地一笑,“怎么不会?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不学无术?”

也是,夏侯潋想,沈玦这小子,学什么都快,学什么都好。小时候他背那些酸诗背得晕头转向,沈玦只要看一眼,就能自己作诗了。

夏侯潋把夹袄脱下来,露出浆洗得发硬的棉布中单。沈玦背靠椅背,托着下巴看他。他常年摔打,身材好得像刀刻出来的似的,连硬邦邦的棉布也遮不住那流利的肌肉线条。

正想换上夹袄,中单被沈玦扯了一把,露出劲实的肩头。沈玦道:“里衣也一并换了吧,洗得这么硬,穿得舒服么?”

夏侯潋一愣,道:“不用吧。”

沈玦双手一扯,他的中单顿时裂了一道口子,“啊,裂了,所以还是换我的吧。”

夏侯潋:“……”

沈玦好像很致力于让他穿他的衣裳,夏侯潋有些无奈,只好答应了。沈玦拿出自己的亵衣,滑滑的绸缎料子,拎在手上轻飘飘的没重量似的,依旧是熏了香,是独属于沈玦的那一份味道。

夏侯潋把亵衣脱下来,一身肌肉彻底暴露在空气里,沈玦眸色深了几分,忽然皱了皱眉头,伸手摸上他手臂上的一道新疤,“这怎么来的?”

“哦,不小心在门钩上刮到的。”夏侯潋道。

“骗鬼呢?分明是刀伤。”沈玦眯眼看着他,“说实话。不说实话我就问你手下,先打他们几十大板,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瞒我。”

沈玦真能干出这种事。夏侯潋只好照实说了,沈玦脸色阴沉得吓人,狠狠剜了夏侯潋一眼,道:“你胆子越发大了,我给你权,不是给你胆子,这样大的事情都敢瞒我。你身边没有厂卫么?犯得着你亲自上去跟刺客打?”

“哎,习惯了。”夏侯潋低头看自己的疤,“你看我身上这么多疤,多一条少一条不都一样。”

沈玦也低头看他,他这身子的皮肉简直没一寸好的,陈年旧疤未消,又添新的,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夏侯潋安慰他,“不就是受伤么,哪个男人不受伤的?”

沈玦触摸他身上狰狞的疤痕,左肩那道是他亲手缝的,腰腹上的是从前他当刺客的时候受的,一直摸到背上,那里还有大片的鞭痕,痕迹已经淡了,可是再也消不掉。沈玦看得心里抽疼,低声道:“夏侯潋,你觉得受伤是一件小事么?”

“是啊。”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夏侯潋疑惑,没点儿疤在身上那还叫男人么?

“那么我现在告诉你,夏侯潋,受伤是件大事,很大的事。因为受了伤,会留疤,会好不了,还有可能会死。”沈玦帮他穿上衣裳,系上衣带,沙哑着嗓子道,“还有最后一点,我会心疼。”

夏侯潋愣住了。他忽然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受伤很正常了,因为刺客向来独行,生死都是一人,很少有人心疼他受伤,连他娘都不心疼,只会说“多大点事儿啊,熬熬就过去了”。

有许多人恨他、畏他、怨他,真的很少有人心疼他。

除了沈玦。

他微微笑起来,道:“嗯,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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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鸢坐在屋檐底下看雪,雪花落在她的朱红马面裙上,洇出深红的印迹。

“大人,本应运到通州驿的极乐果被青州帮首领私吞,该如何处置?”

她身后传来段九粗哑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杀了。”

“上个月叛逃的三个刺客已经被带朔北,该如何处置?”

她拨弄腰上的流苏,回答得漫不经心,“杀了。”

“近日东厂大档头沈潋在彻查京中流民,我们的暗桩损失不少。大人可有应对之策?”

她晃着腿,依然道:“派人杀了便是。”

段九颔首:“是,属下明白了。”

段九正打算告退,百里鸢忽然又出声了:“等等。”

段九停下脚步,微微俯首。

“我要你杀的不是那个叫沈潋的家伙,”她扭过头来,笑容在雪花中显得没有温度,“是沈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