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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夺权,霍云深什么都做,滔天的利益倾轧下,半年里他身上受的伤不计其数,连枪伤也不能幸免,最重的一次几乎失去意识,他不肯留在医院,执拗地撞开家里的门,奄奄一息靠在玄关她跑过跳过的地板上,对着虚空轻声说话。

“我受伤了。”

“卿卿,我疼。”

“家里的绷带我找不到,血还在渗,你不管吗?”

“你不回来,管管我吗?”

夜里静得呼吸声也无,他不敢进卧室,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前方虚掩的门板,想象卿卿在闹脾气,躲着不见他,他嘶哑苦笑:“卿卿是不是生气了,不理我,怪我太慢,还没有找到你。”

“乖,等我,”他滑倒,血沁出衣服,“再等等我。”

半年前没有人放在眼里的疯癫弃子,半年后凭着狠绝手腕扫平一切障碍,夺得大权,利用他的几个股东作茧自缚,下场无一不凄惨。

霍云深毫不手软,将霍姓里害过他的那些所谓家眷依次铲除,把云家彻底毁掉,曾对云卿有过伤害不敬的一个一个踩入泥里。

整个圈子风云震荡,没有人不知道,霍氏那位新的掌权人,心狠手辣,人性尽失,为家产不择手段,将自家人和过去的姻亲家族全都赶尽杀绝。

昔日人人畏惧躲避的那条疯狗,坐实一切狼藉的恶名。

但偏偏就是他,在撕心裂肺找着丢失的爱人。

找不到。

他坐上了高位,传说霍氏手眼通天,可用尽了方法,依然没有她的影子。

闵敬陪着霍云深腥风血雨走过来,再难再危险也从不曾动摇过,却在看到寻人无果,霍云深日渐崩塌的样子后情绪失控。

“哥,云卿死了!你能不能面对现实!”闵敬实在没办法,什么烂招都想了,“我私下打听了几位有名的大师高僧,说是能……能通灵的,要不哥你试试,说不定能见见云卿的鬼魂……”

霍云深幽冷刺骨的眼睛盯着他:“你说什么?”

闵敬脊背发寒,不敢重复,低下头难过,默默安慰自己,总需要时间的,等三年期限一到,云卿的死讯确定,深哥应该就能接受事实了。

霍云深独自走出集团。

天晴,没有风,很像他弄丢她的那一天,他答应过的事,还一件都没有做。

他先去云卿的大学,进了当初,他本该陪着卿卿一起上选修课的那间教室。

教室里的人坐满大半,教授在前面慢悠悠地讲哲学,年少的男男女女在下头懒散听着,阳光透入窗子,照得桌椅一片金闪。

霍云深挑了最后一排的位置,安静坐下。

以前他陪卿卿上课,总喜欢在隐蔽的位置,周围翻书声细碎,到处是严谨学术,他就在桌子下面,偷偷拉着她的手,把她细细的十指爱惜抚过,看她脸红。

霍云深沉默坐了许久,又一个人去校门口的米线店,点了两碗米线。

一碗是他的,很素,另一碗是卿卿的,能加的配菜全加了一遍。

以前他还没什么钱,总想在自己身上省着,所有的都给卿卿花,卿卿经常心疼,把碗里的东西都夹给他。

米线放到冷,霍云深只吃了一口,笑着自言自语:“卿卿,你被骗了,不好吃。”

又酸又苦,不能下咽。

纵使那么难吃,他还是打包带走,接着去以前卿卿摇头感叹过的昂贵商场,一家店一家店给她买裙子。

卿卿很瘦,腰窄窄的一条,最小码就足够了。

他提满了袋子,傍晚时又到了卿卿向往过的手工店,里面能做陶艺的风铃。

霍云深没做过,第一次学,风铃的工艺复杂,做好一对需要很久。

到了晚上店里打烊,他才完成,回到出租房里,把风铃挂在阳台上。

卿卿说过:“风一吹就会响——”

她那晚困得很迷糊时还糯糯补充:“我听过别人做的,有时候响得频繁,像很温柔的说话声。”

霍云深进卧室,在衣柜里捧出一套云卿常穿的衣服,抱在怀里,坐到阳台边的地上。

窗户开着,深夜很凉。

他在等风。

直到许久后,一阵风穿堂而过,吹动悬挂的一对风铃,发出柔和内敛的撞击声,像说话,像笑,像从前无数次她靠在他怀里温软的耳语。

霍云深从未流出过的眼泪,在这一瞬突然决堤。

他抱紧她的衣服,上面早已没有了她的气息,他瘦削的身体不断收紧,嘶哑地恸哭着,蜷成无人知晓的一团。

这夜过后,霍云深的精神状况已经如履薄冰,闵敬秘密请来脑神经科权威的何医生来给他治疗。

何医生初见霍云深,几乎不敢相信这是外界传说中如何冷心绝情的霍总。

男人待在最阴暗的角落里,身上到处是血迹,有些自伤的,有些口中滴落的,如果不是一双猩红的眼睛要把他吞下,根本不像个活人。

何医生颤声说:“霍总,你接受我的治疗,我能让你梦到云小姐。”

霍云深太长时间没有梦到卿卿了。

她不肯来找他,他就一遍遍听她发过的语音,看她留下的视频,想求她入梦,然而每一个痛苦不堪的深夜里,他总是迟钝地意识到。

他连入睡都做不到。

他好想见她。

霍云深躺上何医生的诊疗床,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在短暂的梦幻泡影里见到卿卿。

她还是那年长发垂肩的样子,娇娇地朝他跑来,扑进他怀里。

霍云深五脏仿佛被碾碎,战栗着去抱她,手却摸不到任何实体。

他在治疗中溃败呕血,吓得何医生面无人色。

何医生有些感同身受,也落了泪,低声说:“霍总,你不能出事,云小姐还在等你。”

卿卿在等他。

霍云深麻木地吃药,打针,勉力维持着身体不垮,却还是在三年来临,云卿的死亡宣告交到他手中的那一刻,精神坍塌。

他高烧不退,闵敬脸色难看地来汇报,艰难启齿:“哥,那只小猫,快不行了。”

霍云深一直把它妥帖养在可靠的宠物中心里,时隔许久再见,它还是懒洋洋趴在自己带去的窝上,闭着眼睛。

听到霍云深的脚步,它艰难睁眼,挣扎着爬起来,挪到他面前,把毛绒绒的下巴垫在他手上。

“你要去找她。”

男人的嗓音早已嘶暗不堪。

小猫吃力地舔他一下,枕着他冰凉的手指,安安静静没了声息。

闵敬扭头出去,在外面崩溃地大哭。

霍云深几个小时后才出来,怀里抱着已经变冷的猫,没开车,一步一步走到曾经总和卿卿去约会的小山坡上。

那里绿植多,在山头能看到家的方向。

他把猫裹好,装进合身的小匣子,放入土中,把它生前喜欢的玩具都放在一起。

他低低的声音似哭似严厉,被风吹开:“别以为你先去,就能独占她。”

霍云深在那一晚恍惚入睡,梦到了卿卿。

她对他说:“别等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云卿了。”

霍云深在冷寂的凌晨睁开眼,水迹顺着眼角,流过高烧的脸颊。

“卿卿,别跟我告别。”

等天亮,霍云深不动声色处理集团后续的工作安排,多给闵敬留了一个大额的账户,连轴转了两天后,他换上一套卿卿会喜欢的衣服,带上那枚没来得及送她的戒指,把车开上跨江大桥。

卿卿说,如果一个先走了,另一个从这里跳下,不管相隔多远,都能归到一处去。

她曾把面粉沾上他的头发,问他这样算不算白头。

他说不算。

一辈子走到头,至死奔着她去,才能算。

那一夜极冷。

霍云深抓着跟她一起靠过的栏杆,垂下眼。

卿卿,江水很凉,我找到你的时候,求你抱抱我。

他踩到高处,毫不犹豫松开手,即将一跃而下。

呼啸的风声里,急促的脚步朝他逼近,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猛然攥住他的手腕,让他回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