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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期间,他懒政,怠政。

大兴土木,修建道观,几乎快要掏空国库。

没有银钱,便增加赋税,没有人,便强征壮力为其一己之私修建所谓的悟道之所,供奉太上真君。

也是为了他的这场长生梦,这天下死了多少被他称其无用的道士。

因为服食金丹,他很多的时候还会变得癫狂。

于是禁宫里,便又多添了多少奴才的冤魂。

观启和帝为帝的这数年,前几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或许是在那龙椅上坐得太久,听了太多的谄媚之言,渐渐地他便开始不舍权力旁落,更不愿束缚在必然的生老病死之间。

他想要自己永远身处于权力的最高点,永远地做这世间第一人。

但那怎么可能?

“真没想到,朕最后能依仗的,就只有国师你了……”启和帝忽然叹了一声。

启和帝从一开始,就是觊觎卫韫手中的骁骑令。

但他却未料,信王发动宫变,最终舍身救驾的,竟还是卫韫。

或许是人之将死,此刻的启和帝对待这位年轻国师时,便多了几分善念,“朕希望,待朕死后,国师能好好辅佐太子。”

如今,他终于愿意将这把龙椅,交到太子手中了。

“那骁骑军,你能掌控一时,却无法掌控一世,国师还是……将其交还于皇室罢。”

启和帝以为自己这一番托孤之言,定能令自己眼前的这位年轻国师有所撼动。

可卫韫听了他的话,却是扯了一下唇角,神情稍冷。

果然,便是到了此刻,启和帝还是不忘想要从他手里拿回骁骑令。

“太子犯下重罪,已被陛下下旨关在大理寺,难道陛下忘了?”

他不疾不徐地说了一句。

启和帝在听到他的这一句话时,便是一愣。

卫韫又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样的人,如何能够继承大统?”

此时此刻,启和帝瞪大双眼,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半晌后,他颤颤巍巍地伸手,神情变得很激动,“你,你难道……”

一直守在一旁的德裕公公像是也猜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脸色大变,瑟瑟发抖,却是不敢开口言语一个字。

卫韫冷眼瞧着躺在龙床上,那位连伸手都费劲的老皇帝,“陛下可还记得曾经这郢都,还有一个卫家?”

卫家?

启和帝一听,便想起了多年前,因为一桩大案牵连,而被他灭了满门的卫国公一族。

“你,你是卫家的?”

启和帝满眼不敢置信。

当年卫家满门,被他下令,已经全部处死,怎么会还留有一个活口?

启和帝思及卫韫此般年纪,当时也不过是一个孩子。

可他,到底是怎么逃脱的?

启和帝只要这么一想,便觉得尤其骇人。

故意显露骁骑令的消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便是连当初救驾月是故意为之?

“你是想替卫家报仇?”

最终,启和帝艰难出声。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位尚且年轻,且姿容绝世的国师,仿佛自己从未真正看透过他一般。

他原以为自己才是掌握全局的那一人,他以为他已将卫韫如蝼蚁一般地捏在手里。

却不曾想,他早已引狼入室?

卫韫在听见他的这句话时,便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

他摇头,嗓音沉冷寒凉,“一个卫家,如何值得?”

“我不过是想站上来看看,这世间最高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卫家大房与二房的确犯了重罪,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启和帝下令杀的,却是整个卫家的人。

许多未曾牵连其中的人,包括卫韫那位向来谨小慎微,生性懦弱的父亲,都难逃一劫。

株连之罪,当真是这世上,最可笑的罪责。

卫韫此生,最恨株连。

所以无论是什么时候,卫韫杀人,从不祸及其家人。

卫韫之所以一步步地爬上来,就是想要站在这世间最高的地方,得到最多的权力,掌握自己的生死。

不是为了整个卫家。

却也是为了他的那位无辜惨死的父亲,是为了他自己。

这一夜,启和帝怒极吐血,再一次陷入了昏迷之中。

身为信王党羽的丞相宋继年,也在信王夺宫失败的那一日,被太傅许地安给诛杀于丞相府中。

宋贵妃怒极,惊极,却知大势已去,唯有饮鸩自杀。

而和岚长公主,早已在宫变前夕,死于尤皇后之手。

因为太子始终未被释放,许地安多次与卫韫谈话未果,偷偷与潜龙殿中的启和帝取得了联系,却最终被和毓公主赵舒微拦了下来,并用计将许地安暗自联络的几位手握兵权的武将诛杀,烧其粮草,坏其辎重,令其无法如许地安所预料的那般,如期地到达郢都。

许地安身死,太子仍被关在大理寺中,不见天日。

启和帝听闻此事,便知太子大势已去,当场便气得又吐了血。

如今的大权,都握在了国师卫韫的手里。

郢都好像终于拥有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晴日。

天空蔚蓝,层云铺散,淡金色的阳光洒下来,落在了卫韫的肩头。

那一日,他骑着马去了齐霁的墓前。

他在那儿站了许久,直到黄昏来临,烟霞在天边烧成了流散的红。

最终,他手腕一转,将齐霁生前最爱的酒洒在了地上。

“明煦,你在这里好好睡着。”

他握紧了手里的那把匕首。

那是他当年,正给齐霁的胡人用的精铁利刃。

卫韫的本意是送齐霁防身,可齐霁……却总用它来割开烤好的炙羊肉。

像是想起了许多这位好友当年做的那些不着调的事情,卫韫弯了弯唇角,像是轻轻地笑了一声,但他的那双眼瞳里,却渐渐地有了浅淡的水雾,几乎微不可见。

“人生不过匆匆几十载,你等着我便是。”

他将那坛酒的盖子挑落,狠灌了一口。

透明的酒水顺着他的下巴滑落至喉结,又将他的衣襟浸染成更深的痕迹。

他抹了一把下巴上的水渍,站起身来,将手里的酒坛子摔在了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将匕首插在墓碑前,卫韫转身便走。

时空之门裹着星云的颜色,骤然出现在他的前方。

卫韫踏了进去,光幕连同着他的身影一瞬消失。

当他出现在客厅里的时候,坐在餐桌边的谢桃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卫韫没有说话,始终静静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谢桃走到他面前来的时候,没有防备的,便双脚离地,被他抱了起来,半坐在沙发的靠背上。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仿佛这一刻,她便已是他全部的寄托。

“卫韫,吃饭了。”谢桃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拉了拉他的衣袖。

她明白他的苦痛,也懂得他此刻的无助。

她想自己能够做的,就是好好地陪着他。

如他这般,交付自己的一辈子。

即便岁月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即便未来或许,还会有诸多难题。

但她从未如此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