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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没什么意思……”盛月岐忽然叹了一口气。

曾经满心期盼着回去,当他真的回到那个地方的时候,又恍惚觉得,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本该是这样的。

从那以后,盛月岐就开始专注地做起了一个古代人,却是一个只能躲着过日子的人。

骁骑军生于黑暗,而他也因为那枚铜佩而只能一直过着见不得光的生活。

为了躲避那个女人的追踪,他这些年过得还挺不是滋味的。

但也没有什么办法。

“后来我本想把这东西还给那女人,也难为她一直追踪我了那么久,我也累,她也累,但谁知道……我这丢三落四的毛病太要命,给弄丢了。”

盛月岐说,“不曾想,今日竟在你这里看到了这枚旧物。”

卫韫从来都没有料到,盛月岐竟然是异世之人。

即便当初他也觉得此人某些的行事作风有些不太一样,但因为盛月岐是异族人,天性本就与大周人不同,再加上他除却那一点以外,便再无什么异样,故而卫韫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

想来此人平日里,也是藏得足够深。

“大人是想和她见面?”盛月岐把眼前的杯盏一一都摆得足够整齐的时候,他又抓起那块被他咬了一口的糕点,喂进嘴里,说,“人家是异地恋,你们这却了不得,异时空恋?”

“……”

卫韫有点想让他闭嘴。

“其实大人你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也算是顾忌着卫韫的脸色,盛月岐吃完糕点,脸上仍旧挂着几分笑意,整个人懒起来慵懒又散漫。

他从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只皮袋子里摸索了一会儿,竟从里面掏出来一枚锦袋,递到卫韫眼前。

卫韫接过来,打开锦袋,便见里面装着的,竟是慢慢一袋子细碎如沙的金色颗粒状的东西。

“这是何物?”他看向盛月岐。

盛月岐微微一笑,“香。”

卫韫蹙起了眉,再将那袋子里的东西瞥了一眼,似半信半疑。

若是香料,又怎会如这般细致如尘?

“大人若是不信,今夜把它倒上一些往香炉里,点了火试试。”

盛月岐把自己的皮袋子重新绑在腰上,又抚平自己稍有褶皱的衣袖,他站在那儿,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么一袋东西,可是耗费了我不少心里才得来的,现在我也用不着了,便赠与大人罢……权当是谢你当年帮我走出绝境,后来又帮我照管骁骑军的大恩。”

此刻的盛月岐脸上不再带着轻佻散漫的笑意,他的神色显得尤其郑重,甚至还拱手对卫韫行了一礼。

说罢,他转身便要走。

“你还不能走。”卫韫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

盛月岐愣了一下,回头,“东西都给你了,大人难道还要留着我吃夜宵不成?”

“你还需帮我做一件事情。”

卫韫站起来,在这样浓黑的夜里,昏黄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大人还有何事?”

“帮我抓住那个女人。”

盛月岐一听就知道他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他连忙摇头,“这可不行,她会要了我的命的。”

“你若是真怕她,便不会占着这枚铜佩那么长的时间。”

卫韫几乎是一针见血。

“……”

盛月岐根本无法反驳。

他躲着那个女人,倒也不是真正怕了她,毕竟当初的那种种危险的举动也都被她及时地制止了,还达不到死的条件,他只是觉得捡了人家的东西拒绝归还,后来还弄丢了人家的东西,这本来就是挺心虚的事情。

但今日既然在这里见到了这枚铜佩,他觉得,自己倒也可以再见一见她。

顺便,道个歉。

“大人这是让我留下管售后啊……”他笑着叹了一句,“也罢,正好郢都的美食,我早就不太记得味道了,这次就当旅游。”

在卫韫面前表露了穿越者的身份之后,他也就显得比以往要随意了一些。

“只是她会法术,还会一些高科技的玩意儿,我可不保证能帮大人你把她制住啊……”他说。

卫韫神色未动,只是道:“总会有办法的。”

事在人为。

即便那神秘女子身怀异术,他也一定要找到办法引她出现,查清真相。

待盛月岐离开之后,卫韫的目光便落在了石桌上的那枚铜佩上,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院内有凛冽的风忽起,月色四散,顺着树树枝叶的缝隙穿插下来,落了一地,卫韫拿了铜佩和盛月岐方才给他的那袋金粉,出了亭子,转身便往后院的浴房那边走去。

沐浴过后,卫韫换上了雪白的衣袍,披散着湿润的长发,回到了寝房之中。

临着灯火,卫韫坐在床榻上,盯着手里的那包金粉许久,忽而偏头看向了桌上摆着的那只香炉。

今夜,屋内并未燃香。

而锦袋里的金粉被他倒了一些在手掌里,颗颗晶莹,质地坚硬,并不像是可以燃烧的香料。

卫韫收紧了手掌,细碎的金粉从他的指缝间流散了些许,洒在了床沿,或是铺着地毯的地上。

这看起来,根本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卫韫再一次瞥向桌上的那只香炉。

盛月岐的话到底可不可信,他一试便知。

于是他站起身,赤着脚,走到了紫檀木桌前,将那那只锦袋打开,手腕放低时,那袋子里的金粉便倾泻而下,在灯影下闪烁着细碎的光,一点点落入了香炉里。

取了火折子来,他只将冒出火焰的那端往香炉里一探,不过片刻的时间,香炉的缝隙里便已经有烟雾渐渐升腾出来。

将火折子收好,卫韫便见这缭绕的烟渐盛,如同遥远传闻里的仙境中终年笼罩于琼楼玉宇间的烟雾般,不消片刻,便已在屋子里蔓延四散,并带着一种浅淡的香味,尤其沁人心魄。

卫韫皱起眉。

他将那锦袋随手仍在桌上,眉眼犹覆冰霜雪色般,他忽而冷嗤了一声。

这个盛月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竟敢骗他?

但,就在此刻,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却见香炉里涌出的忽浓忽淡的烟雾渐渐地聚在一起,如同天边柔软的云层一般慢慢地,凝成了一抹身形。

好似在水中晕开的墨色一般渲染铺展,慢慢地将一个人的轮廓逐勾描出来,从模糊到清晰,不过片刻的时间。

卫韫一瞬瞳孔微缩,惊异万分。

他整个人愣在原地,满眼的不敢置信。

烟雾已不知何时寸寸拨散,女孩儿的身影就那么完全地显露在了卫韫的面前。

她身上还裹着要掉不掉的被子,从烟云雾色里显出身形来的时候,那双眼睛还是闭着的,像是还在睡着,身体没有任何支撑,眼看着就要倒在地上。

顷刻间,卫韫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那般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的触感,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手掌贴在她的腰间,令卫韫整个人一滞。

那是一种绝对真实的触感。

不再是隔着铜佩的光幕。

但这一刻,他却觉得是那么的不真实。

身前的被子掉了下来,露出她穿在里面的单薄睡衣,他猝不及防地瞥见她少了一颗扣子的领口。

白皙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令他当即红了耳廓,便是连那张冷白的面庞也不由地染上了几分浅淡的薄晕。

一时无措,他匆忙伸手将被子揽上来,裹紧了她。

呼吸一时间乱了几分。

或许是他慌乱的动作惊醒了她,女孩儿皱了皱眉,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目光正对着他的下颌。

而他浑身僵硬,低首时,亦对上了她那双方才睁开的朦胧睡眼。

窗棂外的月色流泻进来,与屋内燃着的灯火交织成明暗的光,香炉里的烟雾变得越来越淡,但那种隐秘的香味却仍旧弥漫着。

如同拢着薄纱的梦境一般,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已经成了模糊的一片,透着窗外倒映的皎皎月辉映照而来的天光寸寸,落在了她的肩头,他的心上。

那么皎洁含光的一撒,如纷纷扬扬的晶莹雪色,如茶盏上氤氲的热气,如梦似幻一般。

她是朦胧的眼,

他是惊愕的眸,

两两相对,

恍若,梦里不知身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