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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仙之人虽是世外之人,可毕竟在这红尘之中,对天下大势还是有几分了解。现在的大荣朝虽已过了鼎盛的朝代,开始渐渐走向衰败,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便当今皇帝昏庸无能,现今国力仍能镇压住周边蛮夷。

这样的城破惨景根本没有在边境之地发生过。

沈丹熹夜夜陷在这样的梦魇里,急切地想要将缚魂的怨气剥离出去,可想要剥离怨气,就必须找到怨气的根由,如同斩草要除根一样,若不拔除根茎,单是割去表面的草叶,怨气也会如野草一般,春风吹又生。

沈丹熹每一次梦魇,都被困在那一座残破的城池里,每一次她都是城中不同的人,经历着他们的死亡。

这还是第一次,她从梦里那座城中出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一个黑沉沉的无边死寂的地方。

床头上的木雕小鸟“咕咕咕”地叫唤起来,提醒她起床。沈丹熹揉了揉眉心,伸手拍了拍木雕小鸟的头,止住它的叫唤。

今日有任务要外出,她必须要快点起床了。

沈丹熹没时间细想,暂且将梦中之景压下去,利落地起身洗漱干净,换上一套浅青色的窄袖裙装,她取下墙上银鞭往腰间一缠,银鞭化作铭文,融合进腰带之中,裹束上纤细的腰身。

抓起昨夜已备好的储物袋挂上腰间,沈丹熹推开房门,摘叶化舟,往宗门主峰而去。

她到的时候,主峰广场上已到了许多人,除了玄阳宗本门的弟子,还有别家玄门的弟子在。

弃神谷内十魔叛乱,魔君之位似要更迭,谷内混战不休,近一年来从弃神谷里逃出来好些妖魔鬼怪,四处作乱,各大玄门受朝廷所请,也因此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妖魔。

南境玄门以玄阳宗为首,是以附近玄门弟子皆聚于玄阳宗来,听从师长安排,接领任务前往各地斩妖除魔,护佑百姓。

沈丹熹刚刚落到广场,便见一穿着粉色衣衫,像一只花蝴蝶一般的男子朝她飞奔过来。

男子抖开折扇,掩在唇下,人未至,那轻浮浪荡的声音先随风飘来,“阿熹姑娘,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上一次分别后,着实让在下……”

沈丹熹皱眉,暗叹一声晦气,偏转脚尖目不斜视地掠过他,直往主殿内走去。

粉衣男子对她的冷淡毫不介意,自顾自地贴上来,喋喋不休道:“阿熹,阿熹,阿熹,是我呀,乘风门的柳珩之,你不记得了?上一次在獠城之时,多亏了阿熹姑娘相救,这份大恩大德,在下必结草衔环,以身相报。”

沈丹熹被这只粉色蝴蝶晃得眼晕,耳朵也被他吵得嗡嗡响,冷着脸打断他道:“我说过了,我有婚约在身,不需要你的以身相报。”

早知道救了他会惹上这么一个缠人又聒噪的玩意儿,她当时就不该救他。

柳珩之沮丧地一垂眸,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继续道:“阿熹先前是这样说过,可现下不是情势不同了么?在下听闻,阿熹这婚约,是父辈当年指腹为婚,殷夫人当年产子之时,遭到妖魔袭击,医馆内混乱无比,偏生还有一位林夫人同在医馆生子,两家因此抱错了孩子,不久前两家才解开这一误会,各自相认。”

他说的这件事,沈丹熹当然是知晓的,她总算转眸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柳珩之弯眸笑起来,“现在的殷无觅公子,实则是林家长子,那位真正与姑娘指腹为婚的殷家公子身体孱弱,与殷家相认之后不久就去世了,姑娘这婚约当是不作数了才对。”

沈丹熹还未开口,大殿内先传出一道清脆的声音,插入他们二人的交谈中,说道:“的确是不作数了。”

随后,身着一袭月白长裙的女子从殿内娉娉婷婷而出,环佩叮当,香风拂面。

她转动眼眸来回看了看沈丹熹和柳珩之二人一眼,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沈丹熹脸上,昂了昂下巴,说道:“柳公子说的对,当年与你指腹为婚的是殷公子,和我表哥有什么关系?”

白拂音,青州白家的嫡女,林白两家联姻,林夫人正是她的姨母,如果殷无觅认归林家,她的确该称他一声表哥。

偏偏沈丹熹和她极为不对付,两个人从年幼之时就互相看不顺眼,没少争来斗去。

以往,沈丹熹在修行之路上进境飞快,远超过所有玄门的同龄弟子,但现在她停滞于金丹期十年,曾经被她甩在身后之人都渐渐追了上来。

眼前这位与她不对付的白家嫡女更是已突破了金丹期,步入元婴初阶。

沈丹熹刚经历那一场魇梦,还未来得及消化魂上泄出的那一缕怨气,情绪极易被人挑动,看谁都觉烦躁,尤其这个曾经处处被她压一头,现在却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白拂音。

她冷哼一声道:“不作数就不作数,当真以为我稀罕这门婚约么?”

她不过就是想拿婚约堵柳珩之的嘴,想摆脱他这个缠人精罢了。

白拂音唇角微翘,回过身对正从殿内踏步走来的人,娇俏地说道:“表哥,你可听见了么?你为了那一纸婚约死活不肯认归林家,可人家根本就不稀罕你呢。”

殷无觅走到近前,斥责道:“阿音,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说完,转眸细细打量了一番沈丹熹的神色,见她眼下青痕,关心道:“师妹,你昨夜没休息好么?”

他其实想问她是不是又入了魇梦,但现下人多口杂,不便明说。

沈丹熹受魇梦所扰,曾经差一点失控,是被殷无觅及时拦制下来,因此他也知晓一些她的困境。

也不知道是被白拂音方才那三言两语挑拨了,还是怎么,沈丹熹此时看见殷无觅,全然没了往日的亲近之意,甚至有些厌烦。

她眉心始终微蹙着,目光从殷无觅脸上刮过时,瞳孔深处隐含的戾气险些要流泻出来。

沈丹熹当即意识到自己心境的起伏,用力闭了闭眼,绕过他往殿内去领取今日的任务。

殷无觅微微一怔,袖中五指蜷紧,在原地僵立片刻,才转过身想要追上去。

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地踏入殿内,追在沈丹熹身边,殷勤地一边打扇,一边说道:“阿熹姑娘这眼下青痕,瞧着确实睡眠不佳,我这扇上图画,是用清心提神的天心莲汁所绘,你瞧,扇着是不是清醒多了?”

天心莲,乃是一种极其珍贵的天材地宝,能驱心邪,辟魔障,百年都不见得能出一株。柳珩之却将这种奇珍仙草碾磨了绘画,这要是传出去,不知有多少人想来抢他这一柄折扇。

就连沈丹熹都忍不住偏眸看了一眼他手中折扇。那扇面上绘着极为寻常的山水草木之景,并不特别,扇动之间似能看到内里草木摇曳。

清风拂来面上,沈丹熹嗅闻到一股淡淡药香,心中翻涌的戾气的确平复许多,便没有阻止。

柳珩之见她没有拒绝,顿时喜上眉梢,摇扇摇得更起劲了。

殷无觅表情微沉,收回视线转向白拂音。

白拂音也盯着殿内两人的身影,感觉到他不悦的视线,才跟着偏转眼眸,回头看向他,委屈道:“表哥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沈丹熹给你甩了脸子,你该不会想把气发泄到我身上吧?”

殷无觅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以后别在她面前乱说话,我认不认归林家,和婚约,和她都没有关系,我不想将她牵扯进来。”

白拂音撇嘴,“你是以林家表哥的身份来教训我的么?如果是的话,那我倒是可以听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