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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安靠在车壁内打瞌睡,口水直流,纪榛见对方这副模样才有几分松快。

前方有茶水摊,纪榛道:“停一停。”

吉安打一个激灵醒来,左看右看,“找到沈大人了?”

纪榛笑笑,“我只是有些口渴。”

吉安擦了擦嘴,跳下马车,“我去给公子讨水喝。”

纪榛也下了马,这几日都在下雨,地面很是泥泞,走过的车马轮子上都是污泥。

有驴车托着大米走过,别在驴耳朵上的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

这头小驴有些犟,许是闹了脾气,竟罢工不肯走,气得车夫直揪它的耳朵。

纪榛看得入迷,远处又有一辆马车悠悠行来,他想,雨天赶路的人也这样多,他也不该耽误太长时辰。

“吉安,走了。”

二人踩着车墩上马,吉安给几个水囊都灌饱了水,嘿嘿笑说:“够我们喝两日的了。”

马夫挥动着鞭子,与前方的马车堪堪擦过,那马车行得太快,又很是简陋,车窗只用一曾薄薄的帘子遮住,风一吹便扬了起来。

纪榛顺着被吹开的帘子不经意望进去,见着小半片青色的衣角,那人端坐着,瞧不见脸,手搁在腿上,从袖子里露出一条破旧到难以辨色的手绳。

只是一刹那而已,纪榛缓缓收回目光。

这条手绳想必对那人意义非凡,都已经磨损不堪还不愿摘下。

他抚摸着光滑的粉玉,心中好似一点点丰盈了起来,变得柔软、细腻。

他忽而无比的、极致的想念沈雁清。

吉安咕噜噜喝着水,“那马车是赶着投胎吗,跑得那样快?”

遥远的记忆被风吹到纪榛的耳边,“少年郎可有意中人,买了老太婆的彩绳可佑你二人甜甜蜜蜜,白头偕老。”

纪榛双瞳骤然放大,猛然推开竹制的车门,疯了一般,“停下!”

“吁——”

车厢剧烈晃动后停住,纪榛心脏噗通乱跳个不停,遥望远方,马车早不见影踪。

吉安惊道:“何事?”

纪榛耳鸣眼花,费劲地将马儿身上的绳子都解开,连马鞍都来不及披挂,在吉安费解的询问声里挥鞭飞奔向前。

有细雨打湿他的乌发,和风在奔腾的马蹄里化作利刃扑打着他的脸颊。

纪榛心如鼓擂,奋力地挥动着马鞭追赶。

遥遥见,车轮滚动溅起软泥。

他咬牙冲到最前去,一个掉头,马蹄高高踏起,险些将他掀倒在地,而马车亦被他生生逼停了下来。

车夫破口大骂,“你是什么人,嫌命活得太长了?”

过度的害怕与期待让纪榛手软脚软,他勉强下马站稳,踉踉跄跄地走了两步,盯着遮得严实的车门。

里头的人似有感应,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来。

宽袖下,露一条浸霜泡雨早褪了色的彩绳。

纪榛瞳孔颤动,抬眼艰涩道:“可是故人来相见?”

他屏住呼吸,生怕急促的鼻息惊扰了幻影。

掀帘的五指一顿,继而用力地将车帘彻底地打开,端坐于内的人也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清贵的五官,一双多情似无情的桃花眼——薄润春色里,微风将左右两侧的竹香吹来,又带来野花的清新、泥土的芬芳,二人在这万物复苏、大地回春之时,一坐一立,自成风景。

冬夜别,昔去雪如花。

春日见,今来花似雪。

纪榛的视线被水雾浊染,他发虚地迈出一步。沈雁清先他下马,身躯紧贴的那一瞬,所有的哀怨与愁苦皆烟消云散,只有对跨越生与死对彼此深深的眷慕。

沈雁清双臂交叉在纪榛背后,竭尽全力地相拥,大喜过望里,再多的言语都成了空,唯有无限的贴近才能感知对方的鲜活。

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再多的颠沛与催折无法抵消两颗全力以赴找寻对方的心。

“沈雁清,不要再离开我了。”

风鸣,心动。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流年岁暮,长久未了。

江南好时节。

新上任的江南刺史姓沈,有一副绝世的好容颜,他的男妻亦是清灵水秀的样貌。二人初到江南之时,并未泄露自己的身份,跟市集里一个素来欺男霸女的恶棍起了争执。

沈大人好手段,三两下打得恶棍跪地求饶,上任之后又当即将恶棍收监,此事成为当地的一则小小佳话。

市井里皆在传,此沈大人就是当年三元及第的沈状元。

众说纷纭,倒不见琴瑟和鸣的夫妻俩出来回应过。

今日纪榛起了个大早,路过市集被塞了条活蹦乱跳的鱼,又是一个感激沈大人治理有方的小贩,死活不肯要纪榛给的银钱。

他拎着鼓动着两腮的鲫鱼,小跑着进沈雁清的书房,提起来揶揄道:“为民除害的沈大人,今夜喝鲫鱼汤。”

站于书桌前正在处理公务的沈雁清抬起头,不经意咳嗽两声。纪榛如临大敌,放下鱼跑过去给他顺背,沾了沈雁清一身的鱼腥味,又嘀咕着,“那赛神仙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怎么这么久了还在咳嗽,早知道就把他从京都带过来了。”

沈雁清眼眸清亮,隐去唇角的笑容,低语,“今日喝了药,心口还是有些沉闷.....”

纪榛急得把耳朵贴到对方的胸口处,听着有力的心跳声,抬眼窥见沈雁清的笑容,气得瞪眼,“你又骗我。”

沈雁清拉着他到腿上坐下,说:“先不要生我的气,明日有庙会,你想好在红绸上写什么了?”

纪榛摆弄着桌面上的红绸,凝视着沈雁清,重重点头。

沈雁清提笔,纪榛清脆地说:“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书房内低语声不断。

“我从书中学来的,沈大人要是觉着不好,自己写一句?”

“你写的什么,我瞧瞧?”

“为什么不让我看?”

红绸翻了面,被作乱地纪榛又翻了过来。

绸带上唯六字而已。

沈雁清写的是,长相守,永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