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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不时传出几声咳嗽,搁在塌边的手帕开出点点红花,换了又换。

裕和围着面巾进屋,见着脸上毫无血色的沈雁清用新换的手帕捂着嘴,另一只手未闲着,正在看新递上来的疫况。

十日了,治疫的药方迟迟未有进展,沈雁清身上的皮肉伤开始有愈合迹象,疫病却未有气色。今日太医来把脉,更是直言疫气隐有侵入心肺之势,沈雁清咳血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裕和不忍再看,将药放在小几上,劝说:“大人,先喝药吧。”

沈雁清咳了几声,“你走远些。”

他醒来后,陆尘曾问他身上伤口缘由,他自然不可能供出纪决,只道是在回城路上遇到了索财的贼寇。瘟疫爆发后,确实有不少贼人趁机打劫,但沈雁清这个说辞不足信,只是陆尘也并未拆穿。

沈雁清将药喝了,又把册子给裕和,“同陆大人交代一声,圈出来的区域安置新的灾民.....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吗?”

“就在城外了。”

“东区老弱妇孺较多,先派粥.....”沈雁清胸口一疼,拧了下眉接着道,“务必确保每一个灾民都有食果腹。”

裕和应声,见沈雁清拖着病体还操劳公事,忧心道:“大人,太医要您好生歇息.....”

沈雁清轻声说:“十日了,裕和。”

疫情一日不得控制,他便得多一日困于此,可时光不等人,他多耽误一刻,纪榛就远离他一分。

裕和听出沈雁清的弦外之音,也不好再劝,只垂头丧气地道:“但愿这疫情早日过去。”

沈雁清让他开窗通气,又闭目养神片刻,抱病再次看起了书册。

呼啦——

篝火窜起三丈高,纪榛被凶猛的火焰撩得往后退了两步,他急忙忙抓了下自己的发尾,好在并未被烧焦。

林副将啃着肥嫩的羊腿,豪爽笑道:“秦小兄弟站远些咯,这头发烧坏了可够心疼的。”

纪家兄弟身份特殊,因而改了秦之一姓氏,除了林副将外,对外只称是蒋蕴玉的亲戚。

众人被逗得哈哈大笑,纪榛许久没有听过这么多笑声,虽觉着丢人,可也跟着乐。

蒋蕴玉坐在礁石上饮着酒,见着纪榛小跑着凑到纪决身旁,挑唇一笑。

纪榛挨着纪决,兄长用锋利的刀割下羊腿上的精肉递到他嘴边,他不假思索地一口吃掉。

林副将爱调侃人,吹了声口哨,“京城来的汉子也这样娇滴滴,吃肉都要兄长喂哩。”

纪榛一口羊肉噎在喉咙里,闹了个大红脸。

纪决笑说:“自幼太惯着他,让林副将见笑了。”

蒋蕴玉朝林副将丢了根大骨头,“老林,过来斗酒,输的明日多操练一个时辰。”

林副将一抹嘴站起来,“来,上好酒!”

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小兵围成一团起哄,声浪一声高过一声。

纪榛被笑话了,不好意思再当着众人面让兄长喂他,接过小刀自己切肉,探着脑袋看跟林副将斗酒的蒋蕴玉。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蒋蕴玉微微偏了下脑袋与他对视,烈酒入唇,喉结滚动。

纪榛咽下肉,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不禁也学着众人那般大声加油打气,“蒋蕴玉,你可别输了,你输了我要笑话你的!”

纪决凝视着纪榛被火焰照红的面颊,垂眸微笑。

一场洗尘宴到最后没几个清醒的,满地东倒西歪的青年。蒋蕴玉赢了林副将,却也没好到哪里去,走路歪歪斜斜却还要嘟囔着,“我没醉.....”

纪决和纪榛合力扶着他进营帐安顿好,离开时蒋蕴玉却忽而抓住纪榛的手腕。他确是醉了,眸光潋滟,不复素日的傲气,喃喃吐了真言,“其实我今日是特地去接的你,你能来,我好高兴.....”

纪榛胡乱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三两下拿被褥盖住蒋蕴玉,“别说胡话,睡吧。”

他三两步走出营帐,纪决跟了上来,望着纪榛有些慌乱的神情,想了想到底没说什么,只把他送到了新布置的营帐外。

“漠北夜凉,多盖两层被褥。”

纪榛点头,与兄长告别进帐子。太过喧嚣的热闹过后便是无限的寂寥,他望着这陌生之地,压下心中的空茫,躺在榻上,盯着营帐的圆顶。

不该想起的三个字又趁机钻进他脑袋里,他连忙闭眼入眠。

难逃多情伤别离。

作者有话说:

榛榛(叉腰):我见过漠北啦,再也不是井底之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