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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几名衙门差役几乎立刻没了。

萧氏父子那边更是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变故,本已经往前冲得太狠,再退不及,两人位置竟都正好在这炸药埋伏的范围之内,顿时被炸垮的山体拖了下去。

萧烨一声惊惧的惨叫!

是上方滚落的一块石头砸到了他的腿上。

萧远运气好些只是擦破了点皮,但也是吓了个惊魂未定,乍见自己这宝贝儿子竟被砸了腿,大叫了一声“烨儿”,冲过去便要救人,可一个人力量有限哪里推得开那块大石?

要唤众人来帮,旁人却又是自顾不暇。

“哈哈哈哈先生这一招便叫做‘请君入瓮’,又叫做‘关门打狗’!”

天教众人大多数人已退到了安全之地,撤至后方山谷里,眼见着山腰之上山石垮崩一片人间地狱景象,冯明宇却是大笑起来,难得地得意。

“早等你们来送死了!”

天教这边竟是早知道朝廷要派兵来围剿,提前做了准备和布置,要给她们留下一个狠狠的教训!纵然也有一部分教众误死其中,可比起换掉的朝廷这边近乎全军覆没的情况,实在是不知道有多划算!

朝廷这边驰援兵士,活下来的也不过散兵游勇。

天教这边反按上去便将其扑杀,场面一时惨烈,情势骤然逆转!

张遮拉着姜雪宁是往天教这边安全地段躲避的,固然是及时避开了火药炸山的威力,可也是将自己送入了另一重险境。

天教正愁杀他不成。

黄潜一看见张遮竟然羊入虎口主动往朝他们靠近,哪里能不抓住这机会,朝他猛攻?

张遮要护着姜雪宁,身上又早有重伤,更非武艺高强之辈,几乎立刻便左支右绌。

对方也看出他在乎姜雪宁,索性刀刀剑剑去逼姜雪宁。

张遮护她之心比保己之心更切,难免落入对方伎俩,又遭人一剑刺到肋下,整个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倒了下去。

姜雪宁大叫:“张遮!”

黄潜却是大笑了一声,趁此机会把姜雪宁扯了过来,直接一刀横在她脖颈上,对张遮道:“把刀放下,也叫你的人把刀放下。”

张遮提着染血的刀,自己也染了满身的血。

他沉默地望向姜雪宁,没有说话。

她只慌乱了一瞬。

紧接着,就生出了一种奇异的冷静。

即便命就悬在黄潜一柄随时都会削下她脑袋的刀刃上,可她竟觉得再没有比自己此刻竟被挟持更好的处境了。

姜雪宁镇定自若:‘黄香主,现在你还有机会。”

黄潜诧异:“什么?”

姜雪宁声音都没抖一下,道:“现在弃暗投明,或有一线生机。”

黄潜简直觉得自己是听了天大的笑话。

这女人是疯了吗?

然而这世上的事情就是有这般诡异,又或者是这女人的确有自己的依凭。就在他想要开口冷笑的同时,前面那座道观的后墙上、楼宇上,竟是出现了一片片迅疾的黑影!

那是无数隐藏在暗中的弓箭手!

通州分舵主吴封几乎立刻知道大势不好,近乎嘶哑着嗓子大喊了一声:“退开,退开!!!”

可天教这帮人好不容易扭转败局,正要趁胜追击痛打落水狗,追着萧氏带来的那些残兵已经追得太深,几乎都追回了前面上清观的后墙下。

完完全全送上门去!

怎么退得了?

“嗖嗖嗖”,箭矢破空,发出尖锐的声响,因数量庞大,几乎啸成一片,密密麻麻,连天射来!

许多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入体的箭插成了只刺猬。

刷拉拉……

一波箭雨落,倒下来一片;又一波箭雨落,再倒下一片;待得第三波箭雨落,后山之上除了仍留着一口气的伤者哀嚎惨叫,远远看着未受波及的所有人已是阒无声息。

因为这箭雨所覆盖的,根本不止天教!

连着萧氏所率的那些败退的残兵,也毫无差别,一应殒命!

鲜血汇成了水泊,从上清观后墙扑到了近处的山道。

萧远仍抱着昏死过去的萧烨恸哭。

然而别处皆是一片死寂。

那哀嚎痛叫的声音越大,越衬出这一片死寂的惨白与恐怖。

荒草丛生的山谷里,冯明宇还在,吴封还在,一些运气好的天教话事者,都还在。

黄潜也在。

然而此刻他已经忘记自己先才想要说什么了,刀架在姜雪宁脖子上,手却没忍住抖了一抖,一双眼不自觉地怀了几分恐惧,望向那上清观后院不知何时竟已紧闭的大门。

冷风吹着荒草。

乌沉的天空密布着阴云。

分明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可所有人目光汇聚到那紧闭的门扇上时,却仿佛能听见门扇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终于,门开了。

隔得太远,只能看见那是一道白影。

然后向着他们走来。

炸毁的山道上还有些坚固的岩石突兀地耸立,这人便立在了其中最险的一块上,朔风涤荡他衣袍,他却平静而漠然地俯视着山谷里所剩无几的天教余孽。

姜雪宁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黄潜压在她脖颈上的刀传来彻骨的冰寒。

她也看清了这个人的一双眼。

与前世谋反后的那个谢危,一般无二——

褪下了圣人的皮囊,剖开了魔鬼的心肠。

天教这边,似乎无一人识得他身份。

本来想要逃跑阴差阳错又没跑脱的萧定非,一身锦衣早已脏污,此刻见了谢危,只悄然往后面退,藏在众人后面,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唯恐被谁看见。

冯明宇、吴封二人却是不敢相信。

他们是螳螂捕蝉,却不想还有黄雀在后!

一帮人只剩下百来个,比起那山岩上俯视他们的黑压压一群人,实在显得毫无抵抗之力,何况乎对方那边多的是弓箭手。

但还好,他们手里有人质。

黄潜强作镇定,道:“没想到朝廷竟然派了两拨人来,倒是我教失算。可你们的朝廷命官,还有这个女人都在我们手里!你等若进一步,我便立刻杀了她!”

谢危道袍迎风,猎猎鼓荡,看了黄潜一眼,平淡地问:“她是谁?”

黄潜顿时错愕。

然而下一刻,一股寒意便自心头升腾而起:是啊,她是谁?他们一路来都不知这女人身份,只知道张遮在乎。可张遮在乎,却不代表这高高在上掌握他们生死的人也在乎!

拿姜雪宁做要挟,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这念头一起,黄潜额上便冒了冷汗,心慌之际不由分了一下神。

但听得吴封大叫一声:“小心!”

斜刺里一道寒光闪过,竟有一柄雪亮的匕首,从背后荒草丛里袭向了黄潜,闪电似的切断了黄潜后颈,用力之狠差点削掉黄潜半个脖颈!

血顿时如雾抛洒开来!

同时一只手及时伸过来攥住了黄潜手中那一柄刀,避免了它因掉落不稳而割破姜雪宁的喉咙!

直到这一刻,所有人才看清这道鬼魅似的身影。

身量不高,甚至还矮了姜雪宁一头。

红绳扎了个冲天辫依旧,可脸上已完全没有了所有人熟悉的那分喜气,只有凛冽的不符合其年纪的肃杀与老成!

“小宝!”

冯明宇万万没有想到,更没有看到小宝是何时又回到了众人之中。

他原是天教之人,便是回来也不打眼。

也正因为如此,旁人都没有注意到他,才给了他这样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天教这边要反应也晚了。

姜雪宁已然脱险。

黄潜倒在地上瞪圆了眼睛,却没了气儿。

小宝将他的长道一把掷在地上,反过来面对着天教众人,扣紧了手中匕首,俨然是谁要对姜雪宁动手,他都拼命!

至此,天教一方大势已去。

冯明宇惨笑了一声:“未想一番谋划到底入了旁人之瓮,度钧先生一番谋划竟也棋差一招!形势比人强,我等也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我教中兄弟本也是仁善之辈,实无反心。尊驾神仙人物,杀我等不足惜,却还望放过寻常教众,万不要牵连无辜之辈!”

这番话一出,残余天教教众皆是动容。

便是上方虎视眈眈的弓箭手们也有几分佩服。

然而谢危岿然不动,甚至连话都没有回他一句,只是看着下方,向着身侧轻轻伸手,摊开掌心。

那一侧立着的是刀琴。

他看了谢危一眼,无言地解下了背上的长弓递至他掌中,又取一支羽箭,交到他手里。

那一双手,是平日抚琴的手,长指若玉雕成,修如青竹,此刻紧扣着弓弦弯弓引箭,几将一张弓绷成满月,身形却似遒劲古松,钉在了地上似的,未曾晃动一下。

君子六艺有射,由他做来,动作实在行云流水。

然而过于平静的一张脸,深寂而无情绪的一双眼,却叫人在这赏心悦目的动作间,看出了一种冷酷的漠然,凝滞的杀机!

下方天教众人见状齐齐面色一变!

然而下一刻却发现——

谢危箭矢所指,竟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而是另一侧血已浸透衣袍的那名朝廷命官,张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