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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锦衣卫的人立即让开,太子妃率先推开殿门,进入里面。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太子妃倒是留下一句话。

旁人自不敢不听从,恭敬在外面等着。

太子妃直奔着店里的床榻上,只见榻边坐着一个只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男子。

她微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她那个一向俊雅温和的夫君,那个应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殿下。”太子妃轻唤了一声。

面前的男子似乎没了知觉,依旧垂着脑袋,坐在那里。

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双手按住他的手臂,低声抽泣道:“殿下,是我呀。”

这一声带着哭泣的轻呼,好似起了作用。

披散着长发的太子,极缓极慢的抬起头,他失去神采的双眸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许久,他眼睛微动,整个人仿佛有了一丝活气。

“宝清。”他启着唇,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听得出来他许久没说话,声音嘶哑,好像有东西在喉管里来回摩擦。

太子妃却还是听清楚了这两个字。

她脸色登时煞白,她没想到,事到如今,殿下竟还记着那个伶人。

这么多天以来,东宫上上下下,莫不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便有人来传旨,废掉了殿下的太子之位。

太子妃劳心劳力,一边让家族之人尽快联系朝中大臣,一边让东宫幕僚想办法。

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想尽办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偏偏最应该在意这个位置的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在问那个伶人。

“殿下,如今东宫已是水深火热,求求你清醒过来吧。”太子妃觉得她该哭,事实上,她也落了下泪,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落在地上光滑锃亮的金砖上,也落在了眼前男人的手背。

太子微垂着眸子,望着手背上的泪痕,突然低声问:“宝…宝清他死了?”

太子妃似是再也无法忍受,压着声音嘶吼:“对,他死了,圣上早已经下令将他处死,所以殿下你醒醒吧。”

“难道为了一个伶人,你要置我们东宫上下全都不顾吗?”

太子妃迅速摸了摸眼泪,她是嫁入皇室的女人,不该被一时的软弱打倒,她迅速说道:“太后娘娘病了,所以殿下的几位老师还有内阁的大臣们,一起进宫劝谏皇上,让殿下去侍疾。所以我现在让人去准备热水,给殿下洗漱之后,便陪您去慈宁宫。”

“皇祖母病了?”太子讷讷道。

太子妃伸手抚了抚太子的后背:“若不是太后病了,只怕现在陛下还不愿放您出来。所以殿下,就当是臣妾求您,求您顾念顾念太后,顾念臣妾和几个孩子。”

这一声极是凄楚的哀求,似乎真的将太子的心拉了回来。

很快,太子妃让人准备热水,亲自扶着太子去洗漱。

太子赶到慈宁宫时,谢珣陪着父母正在看望太后。

太子一进来,太后便急的要坐起来。

幸亏是郢王爷眼疾手快,扶住太后,轻声道:“母后,不着急,太子殿下这不是来看您呢。”

“皇祖母,我来了。”太子跪在地上,连行几步,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正值病重,头晕眼花,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这才欣慰道:“萨保,你来了。”

萨保,太子乳名。

乃是当年太后亲自取的,寓意便是希望他这一生一世,用受菩萨保佑。

“皇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担忧了。”太子跪在床榻边,痛哭流涕。

他这几日被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止一圈。

惹得太后心疼道:“瘦了。”

此时其他几位皇子也纷纷赶到,只是他们却只能在外头候着。

倒是九皇子谢时闵听着里面的动静,突然问道:“里头是太子殿下?”

他们收到消息晚,又要递牌子入宫,这一来二去,自然比身在皇宫的太子来的要慢。

端王坐在一侧,面色沉郁,不知的人还以为他是担心太后的身体。

可只有他自己心底知道,他是在气恼太子之事。

太后病重之事刚传到他府中,他心底便觉不好。

果然,他刚到殿内,就瞧见母妃一脸阴沉坐在外间,他还问母妃为何不进去伺候太后。

母妃的脸色比什么都难看。

原来太后只愿见郢王夫妇还有谢珣,之后太子来了,也能轻松入了内殿。

他们这些人,明明同是太后的亲孙子,却只能在殿外候着。

亲疏远别,一见分别。

很快,太后便派人出来传旨,说众人不必在此候着,她老人家累了,让他们全都回了。

端王离去后,没一会儿九皇子谢时闵追上来。

“三哥,你说父皇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谢时闵追上来,左右看了一眼,小声抱怨。

端王抬眸望了他一眼,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向别处:“圣心难测,九弟勿要妄言。”

谢时闵不悦道:“三哥,你又何必这般防备我,谁人不知我是站在你这头的。”

他眼珠转头,压着声音说道:“皇祖母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这次我本来瞧着父皇似乎要下定决心,结果皇祖母突然一病,父皇就心软了。这步就把太子给放了出来,要我说,太子宠幸一个伶人,岂是明君所为。”

端王的心思被他字字句句戳中。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原本这次父皇囚禁太子,眼看着父子之间关系出现裂痕,他们可以趁机而行。

太后这么一病倒,将他的所有部署都打破。

端王一回府,便换了一身装束,去了英国府。

书房中。

端王来回踱步,怒气冲冲道:“太后只召见了太子与郢王一家,全然没将我们这些皇子放在眼中,她老人家这心真是偏的越发离谱。”

“太后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她便是偏心太子又能如何。”霍远思倒是没他这么生气。

端王见他依旧笃定,赶紧说:“舅父,您赶紧再想想法子吧,先前您一出手,就让太子摔了一大跤,吃了这么大的亏。”

对于霍远思的老谋深算,端王还是佩服不已。

先前他一味与太子在朝堂上争斗,自然是赢少输多。

毕竟太子在六部之中的影响力比他要大的多,要不然他也不会剑走偏锋,在扬州干下那样的事情。

倒是霍远思一出手,布下此局,看似用处不大,谁知竟有此奇效。

“善兵伐谋,你与太子两人争斗,多是在朝堂上,他素来有贤名,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从别处找到他的弱点。只是连我也没想到,太子竟会为了一个伶人,顶撞圣上,当真是愚不可及。”

“他如何能与你比。”

端王微冷笑出声:“还不是父皇偏心东宫,这么些年母妃统管后宫,早有皇后之实,为何迟迟不封母妃为后,还不就是怕我成了中宫嫡子,会彻底威胁太子的地位。”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属于母妃的尊荣,都还给她。”

霍远思见状,倒是没有意外,微一沉吟:“如今太后病重,咱们只能按兵不动。待太后身体稍好之后,我自有一计,能让太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端王闻言大悦:“舅父,你还有什么法子?”

“只是此计过于凶险,而且还得你配合。”

端王笑了笑:“只要能将太子拉下马,哪怕让我以身犯险都在所不惜。”

*

随着太后身体的康复,太子日夜侍奉,孝心感人。

哪怕是永隆帝也说不出别的,便在太后的夸赞下,大肆赏赐太子。父慈子孝的场面,叫朝野上下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除了端王一派之外,大家都不希望太子真的被废除。

一到四月,春暖花开之时,却是沈绛每年最低落的时候,因为她母亲的忌日快到了。

因为今年是母亲离世十年,沈殊音想要给母亲做一场大法事。

沈绛认识释然法师,所以她前往护国寺,准备这场法事。

谁知到了寺庙中,却听说释然法师正在接待贵客,于是沈绛在厢房中等候。

直到有小僧人前来知会,法师接待完贵客,可以见她。

沈绛前往释然法师的禅院,谁知中途就看见几人走过,为首之人似乎有些眼熟,她定睛一瞧,才发现竟是端王。

他为何在此处?

端王似乎也是前往厢房,并未看见沈绛。

于是她入了释然法师的禅院,待她说明来意,想请他亲自主持母亲的法事。

“其实小僧早已经不接这样的法事。”释然法师委婉一笑。

沈绛露出歉意:“我并不知此事,如有唐突之处,还望大师海涵。”

说着,她想了下,问道:“不知寺内还有哪位大师能主持这样的法事呢?”

“但如果委托的人是沈姑娘,小僧还是愿意破例。”释然法师轻声一笑。

沈绛怔住,待明白他的意思后,这才道:“多些法师,不知法师为何会改变主意。”

“自然是因为,这是沈姑娘所托。”释然温和一笑。

他是出家人,自然不会打诳语,更不会调笑沈绛。

只是这短短的三言两语,已让沈绛有些羞赧。

她自是明白释然这样德高望重的大法师,为何独独对她网开一面,无非是因为谢珣。

“多谢大师。”

沈绛双手合十,恭敬说道。

释然回礼,却轻声说:“先前我帮着程婴隐瞒他的身份,已是犯了戒律。小僧早已经自请领命了责罚。”

沈绛愣住,没想到居然还有此事,她赶紧说道:“我从未怪罪过大师。”

“说来,小僧还要多谢施主。”释然声音温和,有种让人平心静气的温雅。

沈绛望着他,有些不解,他要谢自己什么。

“师弟程婴自幼多灾多舛,虽天生贵胄,却历经磨难。是以恩师在世时,便一直担忧他性情偏激,总有一日会误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