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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绛不知哭了多久, 竟是渐渐累了,靠着车厢壁,眼睫微垂, 竟是睡着了。

这一天虽只过去了半日,可她却像是经历了许久。

马车停下时,车夫掀开车帘,正要开口, 就见谢珣轻轻抬起手挥了下, 示意他先退下。车夫扫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沈绛, 心中虽有疑惑, 却还是安静退下。

沈绛却还是被掀开帘子的动作,所惊醒。

她微垂着的长睫轻颤着, 待缓缓睁开眼睛时, 那双秋水潋滟的眉目, 似褪去了早上的木讷, 重新灵动鲜活了起来。

沈绛抬头望了一眼外面, 感觉到车子已经停住, 才问道:“到了吗?”

“你既已去过天牢,我让车夫先送你回去吧。”谢珣开口说道。

沈绛摇头:“既然当了三公子一日的小厮, 当然是要做到底, 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她正要下车, 谢珣却把她叫住。

只是他却盯着自己不说话,沈绛一脸疑惑,就见他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脸。”

沈绛一怔,伸手抹了下脸颊, 才发现她脸上之前涂的褐色粉底, 因为刚才哭过, 渐渐脱落了下来。

只怕现在她整张脸,都是花的。

谢珣拿起方才的帕子,低声道:“抬头。”

沈绛眼睛睁大,眼尾的红晕似渐渐晕染,直到她轻轻仰起脸,谢珣修长的手掌持着帕子伸了过来。

他的手指捏着帕子,在她脸颊上轻轻擦拭。

明明没有丝毫的肌肤接触,可也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帕子而已。

沈绛仰望着他,长睫下的眸光闪动,眼神渐渐迷离,一双唇瓣不知觉的轻抿着,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

马车内极静,空气仿佛开始浓稠,变得奇怪。

直到谢珣将手收回去,仔细端详了她的脸颊,低声说道:“好了,擦干净了。”

沈绛深吸一口气,立即挪开视线。

许久,她才低声说:“谢谢三公子。”

回了府衙之后,谢珣待在值房内,直到通判陈秋来找他。

“程推官,今个你去天牢内,可有收获?”陈通判一进来,就无奈的问道。

谢珣微摇头,含蓄道:“并无收获。”

陈秋又是一叹气,他低声道:“你说不过是几个妓子失踪,何至于闹得人心惶惶,说不准就是她们跟情郎逃跑了呢。”

谢珣虽来京兆府时日尚短,可是他性子温和,谁都能跟他说上两句。

他说道:“毕竟事有蹊跷,不过若是实在查不出来,府尹大人也并不会怪罪。”

“若是这事由府尹大人说了算倒也好,我听说这件事是兵部侍郎杨志谦大人亲自过问,你也知道咱们府尹一向小心谨慎,既有这样的大人物过问,他如何敢阳奉阴违。”

谢珣微笑:“大人说笑了吧,不过是几个妓子失踪,何至于惊动杨侍郎亲自过分。”

“可不就是,不过这是府尹大人亲口说的,他说若是咱们找不回那些失踪的妓子,杨侍郎定然会怪罪下来。”

一旁的沈绛,原本正在低头磨墨,此刻听到这话,忍不住抬头。

兵部。

自打父亲出事之后,她就想要弄清楚当时战场所发生的事情,只是天牢看守太过严厉,她压根没办法跟父亲说上话。

为何一个兵部侍郎,要如此关心一个妓子案?

“府尹大人亲自说的?”谢珣又皱眉,似乎还是有些不信。

陈秋此刻讪讪,压低声音道:“程大人,这话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其实也是府尹无意中说漏嘴的,我这不是觉得咱们同在京兆府衙门,该同气连枝。你若是查到什么证据,可定要趁早拿出来。”

原来陈秋是怕谢珣藏私,故意拿杨侍郎吓唬他。

谢珣抬手将案桌上的一本册子,拿起来,递给陈秋:“这是我调查的受害者资料,不过从她们的籍贯来说,并无什么疑点。”

这些姑娘有些被卖时,年纪太小,压根不记得自己是哪里人。

有些则根本不是一个地方。

一般来说这样的连环案,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这些受害人身上的共同点,因为只有找到这个疑点,才能查清楚她们失踪的缘由。

“会不会是跟她们的恩客有关?”陈秋问道。

谢珣点头:“不无这种可能性,只是这些秦楼楚馆并不愿供述出这些女子平时相熟的客人,说是不好坏了规矩。”

本朝虽有不许官员狎妓的说法,不过时间久了,也无人查证。

反倒是不少官员,都有上秦楼楚馆的爱好。

很多官吏的请客应酬,也都是设在这种地方。

民不举官不究,要是无人告发,这种事情大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但要是真的查案查到这些官员身上,那确实是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至于这些妓院为何感拒绝交出恩客名单,无非就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京城何等地方,秦楼楚馆想要在这里立足,背后都会有靠山。

京兆府查案,他们会配合行事,却并不惧怕。

陈秋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可。这案子还如何查下去,要我说,咱们京兆府就是后娘养的,这种既没油水又没噱头的案子,总是扔给咱们。”

谢珣安静听着他的抱怨,只含笑道:“今日去花月楼,老鸨倒是给了茶水钱。”

“沈三。”他开口喊了一句。

沈绛这才想起,早上他们在花月楼要离开时,那个姓桑的老鸨,特地给她塞了银两。于是她立即把银子拿了出来,递给这位通判大人。

陈秋一听,连呀呀了两声,略有些羞赧道:“这如何能使得,这一趟是程大人你亲自跑的。”

“无妨,我独身一人在京城,了无牵挂,想来陈大人比我更着急用银子。”

陈秋并不是京城人士,虽说人人都想当官,可是有个肥缺,那是祖坟生青烟。

很多京官也就是名声好听罢了,若是没有丰厚的家资,比一般商贾过的还不如。

这位陈通判就是苦读考上功名的,原本家中也只是略有薄产。如今在京城这样柴米油盐都昂贵的地方,活的实在是艰难。

前几日他还在府衙中与别人借了银子。

陈秋见他话说到这里,便伸手拍了拍谢珣的肩膀,低声道:“我就不与程贤弟你客气了。”

待陈秋走后,沈绛转头望着谢珣。

谢珣刚提笔正要写折子,似察觉到她的眼神,虽未转头,却开口问道:“为何这般看着我?”

“只是没想到三公子竟这么会做官。”沈绛嗓音微松,这一天她都是压着声音说话。

原本甜润的嗓音,带着一丝丝嘶哑。

谢珣手中毛笔尖一顿,他似有些发笑,抬头望着她:“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愚钝不可及之人?”

“不是,只是之前还担心过,三公子为人清冷,会不会不太适应官场。”

毕竟在沈绛看来,谢珣这样清冷出尘的性子,或许在官场会显得过分清高,不会阿谀奉承,与旁人看起来分外格格不入。

如今看来,她的担心反倒是多余的。

他看似清冷出尘,可却比谁都通透理智,既是为官,便如鱼在水,既不清高也不阿谀。

这样的三公子,总是叫人惊喜呀。

*

下值后,沈绛跟着谢珣一块回家,刚在院门口下车,清明就迎了上来。

沈绛看着比平时里还要殷勤的清明,不由笑道:“清明,三公子今日说我当他的小厮,甚好呢。”

“沈姑娘就别拿小的打趣了。”清明脸上闪过一丝忍耐。

这姑娘怎么回事,难道还真要给他家世子当小厮不成?

那可不行。

好在等沈绛回去之后,清明立即低声说:“世子爷,王妃说你若不忙,回去陪她用膳。她几日没见你,甚是想念。”

谢珣点了点头,转头问道:“我让你派人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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