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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格是个明眼人,“您是不是想万岁爷了?”

她愣了下,“全做在脸上了?叫你一眼就瞧出来了?”

松格嗐了声,“这个还用瞧?不是明摆着的嘛!您要是想他,上养心殿瞧他去呀,何必在这儿唉声叹气的呢。”

嘤鸣低下头,摸了摸杀不得的脑袋,心说他又没和我捅破窗户纸,我上赶着去瞧人家,像什么话!

松格看她不表态,知道她为难,便自告奋勇道:“奴才上养心殿找小富去,和他打听打听万岁爷在忙什么。再让他和徳管事的传个话,让德禄敲敲边鼓,撺掇万岁爷来看您。”

嘤鸣说别,“九成是有事儿要忙,咱们别给人家裹乱。”

好在她也不是完全闲着没事儿可干,她的头所殿开始迎接前来串门子的嫔妃,打头阵的是恭妃,说大婚的日子快到了,来瞧瞧主子娘娘这头有什么事儿需要搭把手。

恭妃是大阿哥生母,嘤鸣得卖她面子,搭手的地方自然是没有的,就剩一块儿喝果子茶,一块儿闲话家常了。然后这个头开完,就像皮口袋破了口子,各宫嫔妃开始络绎地往来,加上婚期临近,关于大婚事宜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所以忙起来也晕头转向,来不及琢磨旁的了。

后来听说,薛家的事儿确实闹起来,她在深宫里闭目塞耳,外头已经天翻地覆了。

薛尚章在行军途中坠了马,那时正是率领三旗骑兵过旷野的时候,真正万马奔腾,摔下来是什么情形,可想而知。这宗事是旗下副都统办的,一个惯会领兵的人,要使别人马失前蹄,是件很容易的事儿。薛尚章的长子伊都立目睹了整个过程,抽刀便砍向副都统,其实从计划开始到全面实行,表面风平浪静,水下早已暗潮汹涌。一个副都统,在军中混迹的时间不比薛家父子短,所以伊都立挑起的兵变不过维持了一盏茶工夫,很快便被以叛乱之名镇压,并就地处决了。至于那位戎马一生,最后横死的薛公爷,朝廷自然不能亏待。尸首装进阴沉花板的棺材里,派了半旗的人马护送回京。余下的兵力,继续随副都统赶赴喀尔喀,平定车臣汗部叛乱去了。

嘤鸣得了消息,一个人坐在梢间里,也不掌灯,趁着黑暗痛哭了一场。

早前就知道这次会出事儿,薛家的担忧只是公爷不在京里,朝政局势会产生倾斜,但她担忧的却是他的性命。他以为地支六旗尽在他掌握,但六旗十万人,一人一个心眼子,怎么做到个个归顺?皇帝铁了心要铲除他,如今到底动手了,她这个被他们千方百计送进宫的干闺女,除了为这位干阿玛哀哭一场,什么力都没尽到。

外面次间里有一盏蜡烛缓缓移过来,放在南窗前的炕桌上。梢间的门扉紧闭,桃花纸蒙着豆腐格的窗花,灯火映照出的身影投在桃花纸上,像透过白纱幕布的皮影戏。

“朕知道你伤心,你可以哭,但不能怨朕。”他隔着那扇门说,“朕这么做,是为江山社稷,是为后世子孙。朕被他辖制了整整十七年,够了,朕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活在薛尼特氏的阴影里,所以一定要铲除他。”

嘤鸣听他说完,心头的那团痛慢慢沉淀下来,“我只是难过,为什么他们不愿意听我一句劝……”眼下已经是最坏的结局了,或者换一条路,也不至于落得这样凄惨下场。

皇帝的话没有温度,“如果他愿意退一步,确实不到非死不可的地步,朕看在他是孝慧皇后的父亲,是你义父的份儿上,也不能将他赶尽杀绝。可惜,权力这种东西,尝过了味道就不愿意松口,天下人皆是如此。朕问你一句话,皇后,你愿意死的是朕吗?”

嘤鸣一怔,脱口道:“不,我不愿意。”

他在门外听着,轻轻笑了笑,“既然不愿意死的是朕,那死的就只能是他了。”顿了顿问,“你还在哭么?”

她举起帕子掖眼睛,“这会儿停下来了。”

“是听见朕让你二选一,吓得忘了哭么?”

嘤鸣说不是,“您进来和我说话,我就觉得不能再哭了。”

他嗯了声,坐在南炕上慢慢拍打膝头,那清晰的剪影,秀美得像一幅画儿。

彼此都不言语,她能看见他,他却看不见她,但他还是转头望向那扇门,“皇后,朕希望你我之间不受琐事打扰,不是与自身休戚相关的,都不要去理会。当然,朕也绝不会让那些不好的事,在你身上发生。”

嘤鸣轻叹了口气,“可时候久了,还能这样心无旁骛吗?”

他说怎么不能,“朕不会说好听的,只有一句,请皇后记住。因为你身在其位,势必受人嫉恨,朕永远不会相信别人说你的那些坏话,一句都不信。”

嘤鸣眼里忽然盈满了泪,这呆霸王,宣誓的方式总是那么奇怪。可这样的保证,比说一万句甜言蜜语务实多了。深宫犹如悬崖,今儿鲜花着锦,明儿满门抄斩说来就来,只要他不听信谗言,她就没有这样的隐忧。

她咬了咬唇,有意刁难他,“要是我真干了坏事呢?您也相信我?”

他蹙眉思忖了下,“信任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首先得是朕信得过你的人品。”

嘤鸣觉得纳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人品什么时候那么好了,便问为什么,盼着他能夸夸她。

结果皇帝的评价可以说很实在了,“一个那么爱吃的人,一门心思全在吃上,哪还有时间琢磨坏事!”

又来了,嘤鸣拉长了脸想,老是这样,好话没说两句就变味儿,这人压根儿不适合聊天。

可皇帝自己并未觉察,他只是看着那扇门,只是觉得很想念她,“皇后,咱们半个月没见面了……”

噫,又有蜜糖漫上身来,她赧然等着,“然后呢?”等他说想她。

结果他说:“你出来,让朕看看你胖了没有。或者……朕进去,让你看看朕瘦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