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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也能轻易地做到这些就好了。

*

翌日,顾初云背着凛冬,再次爬上碧霄峰。

昨天温师叔并没有一口否决她,她不能这么快就放弃希望。就算只能找到指甲盖那么大的太渊玄冰,她也要拿来给凛冬试一试。

云雾中的碧霄峰仍然安静而冷清,竹亭空无一人,竹楼里隐有烛光透出。

顾初云走到竹楼前,正要敲门,突然听到里面传出熟悉的声音。

这个声音是……师尊?

顾初云下意识停下动作,屏息站在了门外。

“你是不是糊涂了?那个魔修摆明了是故意刺激你,你还真把他的话当真?”

范衡的声音略高,听上去比平时要激动很多。

“但他说得没错,我的确不配剑尊之位。”

另一个平静清冷的声音是温言,语气略低,和往常一样听不出情绪。

“温言……这种话你还要我说多少次,师父的死与你无关,你究竟还要消沉到什么时候!”

“可你无法否认,师父的确是因我而死。”

“你清醒一点,害死师父的是慕归枝,该死的人也是慕归枝,不是你!”

“我情愿死的那个人是我。”

“你!唉……”

范衡长叹一声,温言没有再出声,竹楼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顾初云站在门外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该离开还是等他们结束。

过了许久,范衡无奈开口。

“师弟……就当是我求你。别再这样折磨自己了,如果实在难受,你就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温言低声道:“我不想见任何人。”

范衡非常不解:“为什么?”

温言微微沉默,说:“……他们的目光令我煎熬。”

范衡一滞,不说话了。

白凛浮在顾初云的身后,只是稍稍一想,便明白了温言的意思。

正如她之前猜测的那样,温言应该是很厌恶自己的。但是他又备受世人崇敬,就像那次开坛讲法那样,所有人都将他奉若神明,殊不知这样只会令他更加痛苦。

他从心底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的尊崇与敬畏。

白凛突然觉得温言也很可怜。

可能比她还要多可怜上那么一点点。

竹楼里的对话终止了,范衡终于放弃劝说,无奈地长叹一声。

“唉……罢了,你还想要什么?我去找给你。”

温言微微沉默:“……太渊玄冰,能找到吗?”

顾初云与白凛听到这句话,顿时打起精神,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范衡:“怎么?你要给我的徒弟修剑?”

温言微顿:“……那柄剑很特殊。”

“这我也知道,毕竟那么漂亮的剑全太微宗也就仅此一把。但它的确不太实用,修不好也没什么可惜的,以后还可以摆在藏剑阁里供人观赏嘛。”

白凛:???

太狠了吧,不给修还要摆起来供人观赏?请问她是动物园里的猴子吗?

温言:“那倒不必了……”

“总之我会去找找看,但你最好还是别抱希望。”

温言低低道:“我明白。”

说完这句话,竹楼里突然响起了略显烦躁的脚步声。正在门外偷听的顾初云这才意识到有人要出来了,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猝不及防的她顿时愣在原地。下一刻,竹门打开,表情严峻的范衡出现在她的面前。

顾初云一慌:“……师、师尊……”

白凛倒是没什么反应,反正范衡又看不到她,要发火也发不到她头上。

谁料范衡并没有生气,他像是早就知道顾初云在外面偷听似的,只是看了顾初云一眼,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多陪他说说话吧。”

昨天不是还让她少说话吗?

顾初云内心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下:“弟子知道了。”

范衡走后,顾初云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温言和昨天一样安静沉寂地坐在案前,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顾初云总觉得他在生气。

听到顾初云进来,温言连眼睫都没抬一下,显然是和范衡一样,早就知道她在门外了。

顾初云很尴尬,白凛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尴尬。

虽然这并非她们的本意,但她们还是偷听到了温言内心深处的伤疤。

白凛觉得,这是一种非常、非常不好的行为。

于是她从剑里飘出来,像一团柔软的云,慢慢落到温言的身边。

她微微侧着头,偷觑温言的表情。

顾初云站在桌案前,踌躇着开口:“师叔……”

温言低声开口:“你都听到了?”

顾初云惭愧点头:“嗯……”

温言轻轻叹息,声音淡而低郁:“抱歉,让你听到了这些不好的事情……”

顾初云立在原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劝温言想开点,但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觉得不合适。

连师尊都劝说不了师叔,她又能说什么呢?她连事端的缘由都不清楚。

师叔可是最强大的剑尊啊。连最强之人都承担不了的痛苦,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弟子,充其量只是个外人,又凭什么对他妄加规劝?

竹楼里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温言神情低落沉郁,抬手欲送少女离去。

“没关系。”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柔软轻缓的声音。

温言一怔,侧眸望向身侧。

纯澈如雪的少女正坐在他的身边,微微仰起脸,温柔而认真地注视他。

她抬起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背。少女莹白无暇的手看上去通透而温暖,在落下的瞬间穿透了他的手背,像一道柔和的光,与他的手重叠在一起。

“没关系,我不认为那是不好的事情。”

“你只是做了一件错事,就像我刚才在外面偷听一样。”白凛的语气轻柔而耐心,有一种特别的温度,“我们都做了错事,所以我们现在一样了。”

她的眼眸清澈而湿润,烛光映入她的眼底,犹如星辉浮动。

温言怔怔地看着她,心底突然泛起水纹似的涟漪。

“但是……”白凛神色不变,倏然话锋一转,“你明明能看见我,却一直装作看不见,所以你比我还多做了一件错事。”

温言一愣。

小姑娘收回手,叉在腰间,理直气壮地说:“解释一下吧。”

温言显然被这个转折搞得有些迷糊。他怔怔地看着白凛,突然噗嗤一笑,浅色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

他笑得突然,一直垂首噤声的顾初云倏地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被吓傻了。她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爽朗的青年,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出了问题还是师叔出了问题。

她还从未见过师叔这么开心地笑过……可他刚才不是还在生气吗?

难道真的像师尊说的那样,师叔的情绪不太稳定,进而影响到他的大脑了?

顾初云暗道不好,决定立即去把师尊叫过来。

“师叔,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她随口编了个理由,急急行了一礼便要走。温言眼中笑意还未褪尽,一看顾初云要走,下意识出声叫住了她。

“等一下。”

顾初云脚步一顿,慢慢回头:“……师叔还有什么事吗?”

温言笑意清浅,温柔地看着她:“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来找我是为何事?”

被他这么一提醒,顾初云如梦初醒,连忙将凛冬从剑匣拔出,恭敬地将其放到桌案上。

“是这样的,弟子实在舍不得丢掉这把剑,不得已才来再问问您,那块太渊玄冰……您还能找到吗?”

这个话题昨日已经提过了,当时温言的回答是“我找找看”,虽然语气不太肯定……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听到这番话,温言下意识抬眸望向漂浮着的白凛。

白凛笑了笑:“找不到就算啦,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好像总是这样。

“算了”、“没什么大不了”、“这样也很好”……

一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温言垂下眼睫,细细地思索。

“你把剑留下吧。”他轻声说,“我再想想办法。”

*

顾初云走了,破裂的凛冬静静躺在沉香木桌案上。

白凛在竹楼里转来转去,这边摸摸那边钻钻,看什么都觉得无比新鲜。

温言支着下巴看着她,目光柔和而恬静:“这里好玩吗?”

白凛飘回到他面前,坦诚地说:“比初云的小院子好玩多了。”

顾初云的院子充其量只能算是学生宿舍,里面就像客栈一样,一张桌子一张床,除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剑诀道经,连盆花都没有。

但温言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的竹楼虽然从外面看并不大,但里面却别有乾坤。琴棋书画、古董藏书、花草酒茶……应有尽有,还有很多她不认识的物件,模样精巧,一看就是法器之类的东西。

如果她有实体,她能整天泡在这里不出去。

更别提书架上还摆了整整两排的话本,虽然这些话本看上去都还很新。

“那你可以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温言微笑。

“那不行,”白凛也托起下巴,一脸认真地说,“初云会想我的。”

温言微顿,委婉地提醒她:“她不知道你在这把剑里。”

白凛:“那她迟早会知道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