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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公似乎并没有听到我的提问,走到一只抽屉前翻找了一阵,嘴里发出“啧啧”的声音。

“保险丝没了。”他挥着手电,在我眼前划过一道明亮的白光,冲门外方向照射,“棉棉啊,去隔壁问人家有没有保险丝,快点,阿公在追的《情在革命在》要开始了。”

阿公除了卖茶叶蛋的爱好,还有个爱好就是追电视剧,一部接一部,可以看到三更半夜,比我还像个网瘾少年。

“那你自己当心些,我马上回来。”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我举着手机就出了门,往隔壁人家跑去。

家门口的道路依旧昏暗,路灯并不明亮。右边人家与阿公做了半生邻居,交情不错,可惜门窗紧闭,灯也没有一盏,看起来是不在家。

我只能转战左边那家新邻居。

经过门前那只风铃时,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锥型玻璃风铃下,垂着一条两指宽的纸片,纸片上字迹飞扬,写着——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匆匆瞥了眼,我按响门铃。

很快有走动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门在我眼前打开的时候,我竟然升起了些微的紧张。

利落的短发,浓黑的眉眼。穿着居家服的男人过来开门,近距离一看,他身材更惊人了,可能是有练过的关系,肩膀很宽,衣料下隐约勾勒胸肌的轮廓,整个人都大我一号。

他绝对一个巴掌就能呼死我…

“你,你好,我是隔壁的。”紧张使我说话都结巴,“我们家跳闸了,可能是保险丝烧断了,你家那个…有多余的保险丝吗?可以借我一下吗?”

门并没有完全打开,男人一手撑在门框上,几乎是用俯视的角度在看我。

“保险丝?我找一找,应该还有多余的。”他松开手,转身进了屋,“你进来吧,别站门外。”

门自然地朝里慢悠悠打开,我犹豫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走道两边都是堆叠的书籍,各式各样的,有的看着很新,依然精美,也有的破旧不堪,书页都散架了。

它们凌乱的占领了大半个走道,一路延伸,以同样的姿态盘踞在客厅,甚至是楼梯上。

客厅的电视开着,一名穿着红色波点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地上,眼睛聚精会神盯着大屏幕,手里将一只游戏手柄按的噼啪响。

我再一看屏幕,她竟然在打马里奥。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名水管工的魅力依旧不减当年。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依然还在苦哈哈的拯救公主。

小女孩发现了我,拥有浓密睫毛的大眼睛看过来,一扫而过,并不在意,很快又专注到游戏上。

我注意到她裙摆下只有一条腿,而一旁的地上倒着一只小腿到膝关节的假肢,应该是她的“另一条腿”。

“阿山,你快点啦,我要死了!”

男人走得有点远,并没有听见她的呼唤。

我过去看了两眼,指挥她道:“你要跳到她头上才能打死她…”

她拿眼有些惊讶地斜斜看我一眼,默不作声照我说的操作一番,顺利过了。

“你很厉害嘛。”过场动画期间,小女孩放下游戏手柄,还算满意地夸了我一句。

实不相瞒,我也是这名水管工的脑残粉…

“秋秋,玩好了就把游戏机收一下,准备上床睡觉了。”

我转身看去,男人已经找到保险丝,重新回到客厅。

“谢谢…”我站起来朝他走去,伸手去拿那团保险丝。

他一下拿高了,没让我够到。

我微愣,对上他的眼。

“会用吗?”他应该经常吸烟,低语时,就会带上浓浓沙哑。

要不是他头顶数值清清白白,毫无波动,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撩我。

我收回手,庆幸屋内灯光昏暗,他看不到我脸红的样子。

“我不会,但我阿公会。”

男人想了想,对坐地上的小女孩道:“秋秋,走了,带你去茶叶蛋阿公家玩。”

小女孩闻言整个脸都像是亮了,迅速穿戴起自己的假肢。

“好呀好呀,我最喜欢茶叶蛋阿公了!”

男人重新转向我,抬抬下巴道:“走吧,我跟你过去看看。”

这大概就是一名合格的成熟男人该有的样子吧。想你所未想,做你不敢做,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可靠叫人心服口服。

太酷了…

我心跳得厉害,点点头道:“麻烦你了。”

他要抱小孩,打不了手电,我就走在他身边替他照脚下的路。

“我叫余棉,棉花的棉,你怎么称呼?”我抵着院门,让男人先走。

他从我面前擦过,低哑的嗓音在夜色里响起,好似大提琴被轻轻拨弄的琴弦,连震颤都带着丝绒般的高级感。

“雁空山。”

如果我的通感是通听觉和味觉,那他的声音一定是烈酒,听多了要上头。

“雁晚秋。” 小女孩趴在男人肩头,自觉地接下去做自我介绍。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风铃下的诗句,原来是这个意思。

而此时我尚不知晓,雁家还有第三个人的名字也取自这首五律——新雨,雁新雨。

她是雁空山的姐姐,也是雁晚秋的亲生母亲。雁空山原来不是单亲爸爸,只是小女孩的舅舅。